古代篇前篇一百九十六:子夜暗香
楚楚睡得迷迷糊糊，仿佛来到了悬崖边上，身子悬空欲坠，耳边还听到小平急切的声音，她猛地一哆嗦，苏醒过来……
醒来那一刻，入目便是一身劲装的小平，她焦急的神情看到她醒来的那一刻喜笑颜开，声音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娘娘，您总算醒了，这屋里的香太重，对您身子不好，小平先扶您去侧室休息吧，让丫鬟们通通风”
楚楚捂着沉重的脑袋，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朱棣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安，“王爷还没回府吗？你怎么这副打扮？”
小平脸色略显尴尬，扶着她往侧室走，解释道，“王爷早就回了，只是有些事还没处理完，今晚咱们府里不太平……”
楚楚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她回头看了一眼内室里忙碌着的侍女，想起了似梦非梦的那个场景，想到了季淑妃的阴谋，她有些疑虑，“如何不太平，发生什么事了？”
小平面露难色，扶着她坐到侧室床上，吞吞吐吐，“这……我说了，娘娘可别生气，也没什么……嗯，就是……季淑妃生产了”
楚楚一瞬间愣住了，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闭目含住眼中泪水，声音也有些发颤，“那是喜事啊，府里添了人口，你们王爷如愿以偿了……”
小平扶着她颤抖的肩膀，安慰道，“娘娘不必伤心，她虽有幸怀上孩子，却不是个富贵的命”，接着，她小心翼翼地附在楚楚耳畔低语道，“听说季淑妃生下了个死婴，王爷以为不祥，连夜让人处理了尸体。季淑妃伤心过度，又惊恐万分，丫鬟们一时没看住，她就自尽了……”
楚楚倏地睁开眼睛，眼中的泪水挂在狭长的睫毛上，目瞪口呆，“怎么……怎么会？都死了？”
小平虽极力克制，可眉眼间掩饰不住地喜悦，她悄悄坐到楚楚身侧，亲昵地依着她，“季淑妃作恶多端，报应使然，纵然娘娘仁慈，可天不容她。可笑她一心想着母凭子贵，越过娘娘去，如今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说不定连母家都要受牵连呢……”
不知是侧室的炉火不够热还是小平的话让她心生寒意，楚楚感觉更冷了，双手不自觉抱臂取暖，小平见状忙将炉火推了过来，又取来裘衣给她披上，“娘娘不必为这样的人伤心，各人有各人的命，那个孩子有这样的母亲也是它的命。皇室中生下死婴是个忌讳，王爷如今在气头上，待会儿他回来了，娘娘可千万别触他的霉头……”
楚楚低头不语，虚无的眼神看着那具火炉，红通通的火苗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在那跃跃上扬的火苗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一身红衣叽叽喳喳、嚣张跋扈的季淑妃，想到如此活跃的她一夕之间便和她肚子里的生命一起葬送了，她止不住地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包围着她，她的心脏咚咚地跳，震耳欲聋……
不多时，内室隐约传来朱棣的声音，神情恍惚的她听不大清。只是在他破门而入的瞬间，她看到了他脸上惊愕而关切的神情。他大步流星朝她奔来，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楚楚怔怔地望着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她的胸口翻江倒海，突然扭头向一旁吐去，干呕不止。
朱棣将她抱在怀里，揽着她的腰身，拍抚着她的脊背，声音都变了音，“如眉!哪里不舒服了？”
小平赶紧吩咐侍女去请李郎中，又到门房取来温热的茶水，递给朱棣，亦急得不行，“想是娘娘刚才闻了那安神香，受了刺激……”
楚楚干呕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直到耗尽了力气伏在他的怀里微微喘息，朱棣温柔地捋着她的脖颈、胸口，端着茶水给她漱口……
好一通折腾，楚楚总算是平静了，朱棣扶着她躺下，压着愠怒的声音朝小平发问，“安神香是谁点的？本王三令五申不准点那玩意，是谁不知死活”
小平被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回禀道，“小平不知，今夜小平带人守在侧院门口，回来时见守夜的丫鬟睡着了，屋里的安神香不知什么时候点起来了，小平问了守夜的丫鬟和院子里的几个嬷嬷，她们都说不曾点这香，也没见人进来……”
朱棣的眼神阴郁，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凝着可怕的心思，他握了握手掌，冷笑道，“真是见了鬼了，到底是人作怪还是鬼使坏，审一审便知了。把今晚院里值守的人都送到赵统领那去”
赵统领……楚楚扭头看向男人，她听说过这人，据说是朱棣从北平府带来的，极善刑讯，是个冷面阎罗，落到他手里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院子里那些细皮嫩肉的丫头哪经得起这番刑讯？
楚楚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抓着朱棣的衣袖哀求着，“别再闹出人命了。院子里那些丫头、嬷嬷伺候我大半年了，尽心竭力，不曾懈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全部连坐的道理？若是她们有歹心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我没什么事，只是闻到你身上好像夹带了血腥味，有些难受……”
听她提及血腥，朱棣的身体不自觉绷直了，心跳加速，他没料到他已经换了衣衫，她还是能闻到……
顾不得处置院中那些人，他心虚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眼睛不自然地转了转，挥手摒退了小平，柔声掩饰，“好，都听你的。我刚才从季淑妃院里来，她……生产时血腥气重，许是粘了气味，我一会儿去洗洗”
“季淑妃和孩子……死了吗？”楚楚完全忘了小平的提醒，她没法对两条人命置之不理。
朱棣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双手置于膝上，背过身去叹息道，“那孩子命薄，天意如此……”
楚楚抚着腹中胎儿，感受着它的生机，同为人母，她似乎能懂得季淑妃的心境，或许是孩子的不幸让她对生活丧失了信心，悲痛淹没了理智，一时想不开……
她眼眶红红，望着丧子的男人，想必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她轻轻伸出玉指，覆在朱棣粗糙的手臂上，哽咽道，“朱棣，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朱棣的肩膀有点虚晃，半晌，他转过头来，柔软的眼神里带着泪花，他低头抵着女人的额头，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我不信上天如此不眷，可怜那孩子……都是季淑妃那个贱人，有母如此，何其不幸”
楚楚不知如何安慰他，或许这个男人的眼里是季淑妃的罪孽报应到了孩子身上，她不信所谓的报应因果，却知所有的辩解都是无用的，这个时代的迂腐观念深深地渗透在人们的骨髓里……她伸出双臂拥着哭泣的他，轻轻抚着他的头颅，感受着他的悲伤和怨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