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17）
同样是吃甘草，可他的动作偏偏很文雅清贵，让人觉得他吃的不是甘草，而是神山上的灵果。
“哎，那个叫花子…这是甘草，对嗓子好。”麻子抓抓头，对玟小六说，“六哥，给起个名字吧，总不能还叫他叫花子。”
玟小六懒得想：“就叫甘草得了。”
“不行！”麻子和串子全部反对，“起个好点的，别像我们的名字。”
玟小六一人给了一巴掌，“我们的名字哪里不好了？”
“配我们成，配…他不行。”串子诚恳地说，麻子点头附和。
玟小六眨巴着眼睛，看看坐在石阶上的叫花子，头凑到串子、麻子的脑袋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能相信地小声问：“我不如他？”
串子小心地问：“六哥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麻子安慰道：“六哥，这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上云，有的人却如地上泥，没有可比性，咱们守着本分做我们的地上泥就行了。”
玟小六这下真怒了，“我要叫他地上泥。”
麻子和串子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麻子为了叫花子将来不会因为名字怨恨他，哀求道：“六哥，好歹重新想一个吧。”
串子也说：“是啊，是啊，重新想一个，想个和六哥的名字一样好听的。”
玟小六这才高兴起来，随手从晒药草的竹席子上拣了一株药草，扔给麻子，“数数，有几片叶子就叫他什么。”
“一、二、三…十七片。”
玟小六转头，大声说：“叫花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叶十七。”
阿聆并不知道涂山璟转头变成了叶十七。
她琢磨了一下，坐下来给赤水丰隆写了一封信，把自己要离开清水镇的消息告知他。
写完信，阿聆又想到一个人。
她背起药筐上了山。
清水镇不大，却是大荒内非常特殊的一个地方。
清水镇外从北到南，群山连绵，地势险恶，自成天然屏障。辰荣国被灭后，不肯投降的辰荣国将军洪江率几万士兵占据了清水镇以东的地方，与西炎王对抗。清水镇西接西炎，南邻皓翎，东靠洪江义军，既不属于西炎管辖，也不属于皓翎管辖，所以，清水镇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三方势力夹杂，三方势力却都管不了的地方。
在清水镇，没有王权、没有世家、没有贵贱，更没有神与妖的区别。只要有一技之长，不管你是神还是妖，不管你从前是官还是匪，都能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求生存，没有人追问你的过去。
渐渐地，各种各样的人都汇聚到此。
因为几百年的战争，鲜血、尸体、生命孕育了很多铸造师和医师，清水镇的兵器和外伤医术在大荒内都小有名气。有了铸造师，有了医师，自然有了来锻造兵器、寻访医师的人；有了男人，自然有了娼妓；有了女人，自然有了成衣铺子、脂粉店；有了男人和女人，自然有了酒楼茶肆…也不知道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反正现在的清水镇人很多、很热闹，完全感受不到这里是两军对峙的前沿。
这也是此处烟火气浓郁的原因。
阿聆在这里待了三年多，对于山间的情况也很了解了，想找人，也算是轻松。
当然，人还没看到，她先看到了一个小家伙。
毛绒绒，圆滚滚的小小一只立在枝头，可爱的不得了。
面对它，即便是阿聆，眉眼也不由得柔和了下来：“毛球，你主人呢？”
小胖鸟潇洒地张开翅膀扑棱起来，给阿聆带路。
阿聆眉眼微弯，跟了上去。
她们很快便到了地方。
听到声响，优雅坐在横探出的树枝上的白发男子垂眸看了眼她们，而后懒洋洋地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阿聆回他：
“有点事，就又留了一段时间。”
小胖鸟扑腾着飞到了男子肩上，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
“所以你这次来…又是来同我告别的？”
抬起手戳了戳小胖鸟，男子精致的眉眼间露出一点笑意，漫不经心同阿聆搭话：“这几年我的人发现了赤水氏人的踪迹…不会是因为你吧？”
赤水氏？那想来是丰隆公子了。
阿聆点了点头：“应该是。”
男子对阿聆的话不算意外。
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开口：“他们找你做什么？”
“是朋友。”
阿聆很认真地回复他：“来找我…应该算是…叙旧。”
叙旧？叙的哪门子旧。
男子不置可否，只道：“按照你的说法，我也该同我家小妹叙旧了。”
“你是说…防风家那位小姐？”
阿聆眨了眨眼睛，有点好奇地问他：“我来这里，只见了你三次，可是相柳，这三次，你都提了她。”
“我记得…你和她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名叫“相柳”的男子顿住了。
他沉默一瞬，看了眼阿聆，语气随意：“…关系好，有什么问题么？”
“那倒没有。”
阿聆摇摇头，又想了想，很真诚道：“是我想岔了，我和你很久没见了，你有好朋友也是应该的。就像我，我现在也有很好的朋友了。”
相柳的面色变得有点奇怪：“…好朋友？”
阿聆点头。
相柳挑了挑眉，重复一遍：“朋友…”他轻笑：“好吧，好朋友。”
把这种称为好朋友…
嗯，他没话说。
阿聆不太懂他为什么要这么笑。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来的主要目的：“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这个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相柳漫不经心地询问：“你都要走了，问我这个做什么？况且…要待多久，我自己都还不清楚…或许要很久吧。”
“作为曾经的辰荣人，我尊重你的坚持。”
阿聆对于他的答案也不算意外，她想了想，丢给他一样东西。
相柳接过看了眼：“给我这个…？”
“对你应该有用。”
阿聆不做过多解释，只是自顾自开口：“我们也算是朋友吧…我相信你不会用这东西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
“只不过，你的路，你还是要自己走。”
“相柳，再会。”
相柳便笑起来：“阿聆，再会。”
阿聆是第二日离开的。
离开之前，她特地同玟小六等人告别。
“你要走了？”
玟小六有点惊讶，但很快又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也是，你待在清水镇实在是屈才了…而且一个人，也挺不方便的。”
一个人，倒也没有不方便。
阿聆在心中小声反驳了一句，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玟小六依旧絮絮叨叨：“那阿聆姑娘离开清水镇，准备去哪里呢？有没有目标？还是准备回家？”
“话说回来，认识阿聆姑娘这么久，我似乎都还不知道阿聆姑娘是哪里人呢…”
“我么？我是中原人。”
阿聆看着玟小六，语气温淡：“去哪里的话…我还没有想好。”
“六哥既然这么问我…其实我也想问，六哥…是哪里人呢？”
他是哪里人呢？
玟小六怔住了。
他是…
幼时的记忆模模糊糊，他试图去想，却疼的不敢再想。
他是…他是谁？
玟小六捂住头，思索半晌，才摇摇头，看着阿聆开玩笑一般道：“我么？我是个孤儿，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流落到清水镇，就在这里定居了。”
这样么？
阿聆眨眨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那六哥…就一直待在清水镇了吗？”
要…一直待在这里了吗？
玟小六沉默了。
许久，他弯起唇角：“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