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127)
沈归楹自然安全。
这些隐藏在大月的暗棋,本来在她最初的计划里,应当是能够登上大月的高层,替她完成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如今却早早暴露——若是这都不能保证她的安全,那她还真是下了一步臭棋。
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付出这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大月王子在被引到沈芷衣的营帐,发现没人时,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猛地向后看去,却没看见那个刚刚引自己过来的将士,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位大乾的昭阳公主。
最初他会虐杀那些来自大乾的送亲队伍之人,自然不止是因为恶趣味。
最重要的是,他直觉认为,那些人之中,必然有大乾各方势力的探子。
若是要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干脆直接杀了来的省事。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带来的这支大月使团,这里面,居然也有昭阳公主的人!
要知道,大月使团来此只是为了迎亲,所以他们压根没在大乾境内待多久…可即便是这样,居然还是有有昭阳公主的人混了进来…甚至是,从一开始,就存在。
而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大月王子深吸一口气,顾不得其他,立刻让人搜索叛徒的踪迹。
他知道有人帮忙的话,只怕沈归楹早就逃出去了,但他还是立刻折返到方才谈话的营帐。
果不其然,人没了。
大月王子忍住怒气,看了看守在营帐门口的两位将士,冷声道:“不是让你们看好昭阳公主么?”他知道现在不是问罪的好时候,但再怎么忍耐,语气里还是不由得透露出了几分问责的意味。
那俩名将士蒙了一瞬,而后立刻解释道:“王子,我们的确一直看着昭阳公主,但是刚才不是您身边的哈努将军过来…”
他身边的…
大月王子脸色更差了。
他还真是没想到,沈归楹的人,居然都已经混到他身边了。
大月王子的表情实在是难看,那两名将士一看就意识到了什么,其中一人心直口快道:“难道哈努将军,不是奉王子的命把昭阳公主…”
他说着说着,终于注意到他们王子愈发难看的表情,懂事地闭上了嘴。
而后两个人一起跪下来请罪:“王子恕罪,是我们看管不利!”
他们是看管不利,但这件事也不能说全然就是他们的错。
毕竟就是大月王子自己,也被沈归楹给摆了一道。
他也不说什么问罪的话了,只平复好情绪,冷静道:“起来吧,事已至此,如今我们手中已经没有了让大乾人顾及的筹码,他们只怕很快就会攻过来。”他想到这里,脸色瞬间肃穆了起来:“我们不能再耽误了,立刻吩咐下去,即可离开!”
这大乾的昭阳公主,可真是心思深沉。
“是!”
大月王子一声令下,大月人自然是立刻便行动了起来。
他们的人不算多,整顿起来也十分迅速。
可惜的是,再怎么迅速,也是没用的。
在听到自己手下人汇报他们已经被包围时,大月王子即便有再好的涵养,那瞬间也不由得黑了脸。
这该死的大乾人!
该死的昭阳公主!
沈归楹对此表示,该不该死,可不是他说了算。
她对这次行动的结果很满意。
救回了阿姐,还解决了这位大月王子。
剩下的,自然就是解决大月了。
不过据说…大月这段时间也乱得很…所以这个时候动手,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
抱着锦盒的手收紧,沈归楹沉默了下来。
谢危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侧:“…公主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沈归楹也不知道。
她想了很多。
想了大月被打下之后的种种事宜,又想到,阿姐回来了。
阿姐回来了…所以,她要见到阿姐了。
沈归楹很清楚,自己不会因为沈芷衣改变自己的计划——因为沈芷衣必然已经安全了,既然安全,她就不会在意那么多。
可是…若阿姐当真要质疑她…
沈归楹有点想不出来那种场景。
“不同路的人,舍了,便是了。”
谢危看出她的迟疑,只语气淡淡道:“公主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其实很想问:沈芷衣何德何能,值得你为她这般?
可他到底没问。
马车里,一片寂静。
沈归楹没回他的话,也不打算回。
她只是抱着锦盒,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到。
谢危没说出口的话,同样也是吕显想说的。
他看着不断来回走动的姜雪宁,和一旁陪在姜雪宁身边的尤芳吟,没好气道:“我说姜二姑娘,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了?我有点头晕。”
姜雪宁看了他一眼,不搭理他,继续走来走去。
吕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姜二姑娘,这不已经有人来禀报过长公主殿下安全得不得了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小…昭阳殿下担心,那是因为和长公主姐妹情深,那你呢?你怎么就能为了长公主赶到边关?”
姜雪宁的脚步顿住了。
她抬眸,看向吕显。
“那吕老板呢?”
她沉默了好久,才一字一顿开口:“吕老板呢?为什么会和谢先生如此亲近?又为什么会为谢先生鞠躬尽瘁?”
吕显被她这话弄得一怔。
他?
他和谢居安?
吕显觉得姜雪宁只怕是误会了什么,所以老老实实道:“…因为谢居安和我,有着明码标价的交易。”
“我愿意帮他,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姜雪宁:“…”
怎么还有点油盐不进?
尤芳吟看见姜雪宁的表情,立刻帮忙开口:“吕老板,你别这样说…”
吕显:“…”
好好好,就帮姜雪宁呗。
吕显有点气闷。
他气闷间,姜雪宁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只道:“长公主殿下…对我很好。”
“殿下,也对我很好。”
前世她对沈芷衣和沈归楹的印象,着实算不上好。
可这一世,她不过是在清远伯府的重阳宴上为前者描摹了一瓣樱粉,说了那样再明显不过的一句讨好的话,竟就真的被长公主以诚相待。
奉宸殿里读书,长公主就是她的靠山。
而昭阳殿下,虽然最开始对她有几分恐吓的意味在里面,但沈归楹对她,一直都没有恶意,还屡次帮她。
这样好的沈芷衣,这样好的沈归楹。
救长公主,既是因为她本身就想,也是因为昭阳殿下想。
姜雪宁想着,眨了眨眼,慢慢道:“长公主殿下这样的人,我们都做不了。”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
吕显听了却只“哼”一声,而后冷冷扯开唇角:“身陷囹圄,受人掣肘,为人刀俎之下的鱼肉,这样的人,我的确做不了。”
姜雪宁被噎得无话可说。
索性不说了。
她只是觉得,这吕照隐果然是和谢危一丘之貉,两个人说起话来都这么冲。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莫名其妙!
明明是他们自己不中用,讨不了喜欢之人的芳心,偏偏就喜欢来针对她。
临近黄昏,姜雪宁才终于收到了消息。
她们立刻坐着马车出发,前往雁门关。
终于到了雁门关,沈芷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关外的风沙,将附近一片片夯土的城墙,吹刮出无数沧桑的痕迹。
城门楼上高插着飘飞的旌旗。
更有围城随着山势连绵蜿蜒,其外修筑着三道大石墙与二十余道小石墙,几乎将整座关城围成一座坚固的堡垒。
关内是中原沃土,关外是荒野风沙。
沈芷衣还记得自己一路从京城远道出关时所见到的种种景象。
物候变迁,从繁华到荒凉。
那时车过雁门,她回头看,灰白发黄的城墙,在暮沉沉的黄昏里染了血似的,有一种凄艳的壮美;向着未知的前路望去,则是落日沉没,空阔的荒野上风声呜咽,一条蜿蜒模糊的道路一直往前伸展而去,却仿佛连接到天边,永无尽头似的。
她最初,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回来的一日。
可如今,她又看见了熟悉的场景。
云宿就守在马车旁,见沈芷衣掀开车帘,立刻恭声开口:“长公主殿下别急,我家殿下以及谢先生燕将军还没到…当然,您若是累了,我也可以直接带您入城。”
楹楹,还没到么?
沈芷衣恍惚了一下,而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所以…谢先生和楹楹,是一起的。”
可是…本不该出现在边关的人却出现在了边关,这意味着什么呢?
沈芷衣突然也很怕。
她这一路上,并没有过问过沈归楹的事情。
正是因为,她害怕。
害怕楹楹去就她,自己会受伤。
害怕…见到楹楹,她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是傻子。
皇兄不可能重用燕临,也不可能放楹楹来边关…谢先生,也不该出现在边关。
原本,都是不该的。
可他们聚在了一起,聚在了边关。
那么距离此处千里之外的京师,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呢?
沈芷衣不敢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