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112)
杀人,于燕临而言,自然不算陌生。
沈琅,楹楹,杀人。
这三个词,任意分开,燕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
楹楹,杀了沈琅?
燕临一时间是真的有点懵。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虽然懵,但燕临也只是懵了一瞬间,很快便反应过来,皱着眉严肃地开口:“楹楹,他做了什么?还是…因为长公主的事情?”
他根本不在意沈琅的生死。
他在意的,只有楹楹。
更何况…沈琅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楹楹杀了沈琅…杀了便杀了,如今生逢乱世,谁的手中不沾血?
楹楹的做法,是对的。
他就是无条件地偏向楹楹。
“二者都有吧。”
沈归楹倒也没隐瞒,只是语气如常道:“毕竟…我很早之前就有这个心思了…只是这一次才付诸行动而已。”
沈归楹这么说,燕临便也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谢危看了两人一眼,而后这才道:“…沈琅虽死,但朝堂上,还有薛远…他只怕知晓了什么,所以,对我们的计划势必有影响。”
“但假沈琅在那里,多多少少都会限制住他的动作。”
“边关离京城尚有一段时日,打仗这么大的事,就算忻州在掌控之中,也不可能切断消息往来——即便薛远行动受阻,他也势必会做出动作。”
“所以…我们的战事,务必要速战速决。”
“否则等薛远反应过来,说不准要腹背受敌。可若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大月,救出长公主,就算抢赢了一步棋。届时我只称到得忻州时,边关驻军已经落入你掌控,实在非我力所能改,只好随波逐流。”
“你既掌兵权,又得民心,以薛远为首的朝廷官员反倒不敢跟你撕破脸,会想方设法招安于你,封你个公侯伯爵。”
谢危这话一出,燕临顿时皱了眉:“公侯伯爵?”
谢危似笑非笑看向他:“不想要?”
燕临坦然直言:“不想。”
谢危便轻轻搁下茶盏,唇边那弯下的一点弧度便多了几分高深莫测,只道:“不想要,也简单。”
“当然简单,”燕临点了点头,看向沈归楹,笑着开口:“帮楹楹就好了。”
“当然了,”青年弯着眼眸笑起来:“日后,若换做是楹楹想要给我爵位,那我必然不会像如今这般推辞。”
沈归楹但笑不语。
谢危也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并未谈上多久。
沈归楹谢危也是一路车马劳顿的来的,晚间尚有宴席应酬,与燕临说了几句后,从议事厅出来,到得自己客房,问过姜雪宁那边的情况后,便略作洗漱先休憩了两个时辰。
待得天色渐晚,外面来人请,才又出门。
沈归楹自然把姜雪宁带上了。
姜雪宁虽然下午一直待在房中,但也大致了解如今边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当然,也知道燕临杀鸡儆猴的事情。
对此,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作为将领,在最初接管军队时,杀一两个蛀虫,再正常不过了。
接风洗尘的宴席就设在将军府里。
城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京中来了贵人。
除了那位神仙似的谢先生之外,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那位两位姑娘。
众人倒是不知她们的身份名姓,燕临也没介绍,只是听得随同她一道来的人称呼“姑娘”,“宁二姑娘”,便也跟着这般称呼。
只是唤“姑娘”不太好听,便跟着燕临的称呼,加了一个“楹”字。
燕将军待楹姑娘是如何如何特殊,只一下午时间,早都传遍了忻州城。
府里无人敢慢待。
加之燕临本有吩咐,夜里接风,自然也请了她列席。
外头庭院早换了一番布置,原本的议事厅里桌案摆放一新,难得的好酒好菜都端了出来。
沈归楹和姜雪宁来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谢危落座上首。
燕临在他对面。
姜雪宁琢磨自己只是来吃吃喝喝的,也没去凑热闹,只同其余一些官员将领们带来的女眷坐得近些,听她们说些边关的趣事。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沈归楹也没凑过去。
虽然有些奇怪,但姜雪宁也没太在意。
两个人便坐在一处听故事。
毫无疑问,她们在这帮夫人小姐中绝对是引人瞩目的焦点。
人们不免好奇她身份。
不过两人都没有透露的意思,大家便也有分寸的没有过问太多。
一时间,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气氛热闹,敬酒,也在所难免。
北地女子豪爽,与她们二人交谈一番,便也承认了她们是自己人,是以一众人纷纷过来朝沈归楹和姜雪宁敬酒。
不论是沈归楹,还是姜雪宁,都实在没什么酒量。
可这一路艰难,总算到得边关,等尤芳吟、吕显随后安排好粮草辎重,便可攻打大月,救出阿姐(长公主),两人心里到底有些期许,有些高兴,便想着喝几杯没什么。
然而沈归楹才刚准备端起酒来,两道声音便响了起来——
“不可。”
“楹楹,不可以喝酒。”
前者来自谢危,后者来自燕临。
两人一同开口,而后齐齐沉默了。
众人一时间也都沉默了。
沈归楹端着酒杯,一时间拿起来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姜雪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没有言语。
燕临只沉默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他抬眸看了眼谢危,对方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从容模样。
他收回目光,重新扬起笑容,轻声开口:
“楹楹,你身体不好,这边城的酒烈得很,别喝好不好?”
“你若真想喝,我带了壶果酒来,你尝尝味道,如何?”
沈归楹顿了顿,到底“嗯”了一声。
总不能辜负燕临的好意。
而且,她也没有多想喝酒。
她答应下来,燕临便不由得弯了弯眼眸,而后立刻吩咐人去把他的果酒拿来。
他吩咐一下,便有人调侃:
“将军,你此前不是一直说无人配喝你这酒么?属下等人要喝你都舍不得,如今到了楹姑娘这里,你倒是如此主动了?”
这人这么说,登时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燕临红了红耳根,面上却没好气道:“去去去,我的酒给你们喝那都是糟蹋了,至于楹楹…和你们,那自然是不同的。”
不同的。
这下,哄笑的人更多了。
谢危面色微不可觉地冷了冷。
沈归楹却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唇角微微弯了弯,却也没说什么。
等到果酒拿开,敬酒继续。
姜雪宁对这果酒其实挺好奇的,但她想了想,没有贸然询问沈归楹自己能不能喝。
毕竟…按照她这位殿下的性子,她只要开口问了,殿下是一定会答应给她喝的——她可不想被燕临盯上。
光是一个谢危看她不顺眼就已经够了。
边关的女子,实在豪爽。
便是已经入了内宅的妇人,也不似军中那般循规蹈矩,颇为放得开,眼见她们并不真的推辞,反倒越发起劲儿地劝起酒来。
沈归楹只喝了两盏,便顿生警兆。
…因为她发现,即便是喝果酒,她也有些支撑不住。
便干脆寻了个理由,先出去了。
将帅们那边,也是酒过三巡。
燕临远远看见姜雪宁出去,不免有些担心,便向边上人还有对面谢危道一声“失陪”,也跟着放下酒盏,从厅里出去了。
身后顿时起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今日城里的传闻谁没听说?方才燕临维护人的样子谁没看见?
虽不知那楹姑娘的身份,可猜也知道该是燕临心上人。
眼看着人走出去,还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吗?
席间于是有人调侃:“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旁人自是附和。
唯独谢危冷眼看着,端起了酒盏。
在座的可都知道这位乃是当朝帝师,半点不敢怠慢,极有眼色,一见他端起酒盏来,立刻带着笑凑上来敬酒。
谢危执着酒盏,也不推拒。
他手指修长如玉竹,饮酒的姿态也甚是文雅,只是面上神情略显寡淡,对人并不热络。众将领也不太敢放肆,反倒对他心生忌惮,越发谨慎。
走廊上挂着一盏盏的灯笼,还有添酒端菜听候差遣的下人在里外往来。
沈归楹从厅中出来,便坐在拐角处的美人靠上吹风。
北地风冷,一刮面就让人清醒了。
燕临出得厅来,一眼就辨认出了她昏暗处并不大分明的背影,正要往前头走,转眸时却看见廊边开着的那丛小小的石竹。
外头一圈白,里面一团紫。
花虽只比铜钱大些,可在北地这般的寒天里也算娇俏可爱,分外罕见。
他驻足看了片刻,想起什么来,不由一笑,倒弯下腰去摘了一朵,连着大约手指长的细细一根茎,生着不大的一小片叶。
在指间转得一圈,便负手向沈归楹那边去。
待走近了,他便解了披风,搭在少女身上。
沈归楹立刻回过神来,回头看见他,不由有些讶异地挑眉,也没起身,只是继续躺着,拢了拢披风笑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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