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99)
交谈完,两人便全心全意赶路。
走归走,还有一个,却是要确定的。
沈归楹抬眸看向谢危,挑了挑眉:“我们如今…去向何方?”
谢危没有犹豫:“济南府。”
沈归楹点了点头,也不怀疑他这个决定,只是开口询问:“先生知道路?”
谢危折断了前面挡路的一根树枝,坦然得很:“泰安往北便是济南,只需翻过这片山野。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沈归楹一时无言。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天知道…最后是不是一不小心葬身虎腹。
不过,她也不惧就是了。
沈归楹如是想,便也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深秋时节要在山中行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乎放眼朝四周望去,丛林密布,阴风呼号,山势崎岖险峻,走不到多长时间,便让人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谢危手长脚长,在前面开路。
沈归楹一开始还同他说上两句话,后面却是既没心情,也没了力气。
才不过两刻,额头上就已出了一层汗,只顾得上低头走路,踩着谢危在前面留下的脚印,吃力地一步步往前走。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打算开口说什么。
深夜的山野,万籁俱寂。
枯枝腐叶在林间铺了厚厚的一层,浅处能陷下去半个脚掌,深处却能埋掉人半条腿。
他们行进的声音,在空寂中被无限放大。
有时甚至使人疑心那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而是身后有别的东西跟着。
沈归楹并没有走过这样的道路。
但这样的感觉…沈归楹却不止一次体验过了。
所以…
这种感觉,当真是格外地熟悉。
沈归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很久了,可当重新来临时,旧日那些不堪琐碎的记忆,便都从某个已经被黑暗覆盖久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像是潮水褪去后露出的礁石。
虽然已经在流水的侵蚀下和尘沙的堆积下,改变了原本的形状,甚至已经挪动了原来的位置,可他仍旧在,一直在,从未消失。
只有在这种天地间再无尘俗干扰、整个人都被恐怖的自然所笼罩的时候,人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真真切切地面对自己满是创痕的深心。
谢危已经很有一会儿没听见她说话了。
只能听见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声,有时近一些,有时远一些。
还有那渐渐明显的喘息。
可始终没有听到她任何一句“慢一点”,或者“等一等”的请求。
她只是竭力跟上他的脚步。
公主的性格…还真是…
谢危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他回头看向她。
沈归楹落在了后面。
少女原本精致的衣衫在行走中被周遭的枝桠荆棘划破了些许,显出几分狼狈,梳起来的乌发也凌乱地垂落几缕。
她捡了根木棍在手里当拐杖,可毕竟没有他高,也没有格外强健的体魄,再加上金尊玉贵养了这么多年,走得格外艰难——完全是紧咬着牙关,凭骨子里一股不屈的傲气撑着。
谢危知道,她从来都是倔强又坚强的。
他若是不开口说休息的事情,她必然也不会开口。
她不会让自己拖后腿。
哪怕代价…超乎想象。
与他初见她相比,她只是长高了些,长开了些。
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改变。
沈归楹没注意谢危已经停了下来。
她只是继续往前走——
走到近前时,头顶是一片高高的树影,遮挡了萧瑟寒夜里本就不多的星光,她未免有些看不清脚下,没留神便磕着了边上一棵树延伸过来突出于地面的树根,顿时踉跄了一下。
谢危几乎是下意识伸出了手扶住了她。
两只手掌交握。
一时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沈归楹率先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语气平静道:“多谢先生。”
谢危便轻声道“不客气”。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流转。
接下来的一路,莫名地越发安静。
两个人各怀心绪,都不说话。
有时走得快了,谢危会停下来等上一等;沈归楹也不一味逞强,有什么山坡沟壑,自己过不去,也会抓住谢危递过来的手,尽量不使自己拖慢行程。
谢危说,要在下雪之前,翻过这片山岭。
沈归楹于是想起刀琴先前所说,要在下雪之前,赶赴边关。
刀琴说时,她未深想;
可当相差无几的话,从谢危口中说出,她便有了一种不大乐观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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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糖:不好意思,昨晚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