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96)

谢危离开后，沈归楹便也从檀溪那里听到了外面的传闻。

——据说，乐阳长公主沈芷衣和亲车驾出京的那一日，大晚上都有许多人夹道相送，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行去。

夹道相送。

多可笑。

平日里，不见得有什么人尊重，爱护沈芷衣这位帝国长公主，如今和亲之事一出，众人反而都称赞起长公主的深明大义了。

沈归楹心中只觉得讥讽。

不过，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

随着沈芷衣离京，原本甚嚣尘上的和亲之议也渐渐平息。

京城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今科春闱会试与与四月里很快就要近的临孜王殿下沈玠成婚之礼上。

当然，沈琅病重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不过众人并没有特别在意——毕竟沈琅素来身体不好，三天一大病，一天一小病，没有病才是怪事。

可他既然熬了这么久，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所以，很可悲，没人在意他的情况。

包括薛太后。

唯一觉得不对的，大概是薛姝——但偏生假的沈琅并不让她见他，所以她压根没有发现其他情况的可能，只能在心中默默怀疑。

虽然秦贵妃有孕，也代表沈琅有后了，但比起这个还未出生的皇子，自然还是沈玠这个已经长成的皇弟更有上位的可能性一点——一众官员虽然不敢做的太过，但稍微奉承一下还是可以的。

毕竟…这无可指摘。

再怎么说，沈玠也还是沈琅唯一的弟弟。

所以，原本不怎么起眼的钦天监方府，近些日来自然最是热闹。

其次便户部姜侍郎府上。

人人都说论人品才貌还有出身，钦天监家的姑娘方妙，实难与姜侍郎府上的大姑娘姜雪蕙相比，奈何名声受自家那不成器的妹妹所累到底没选上正妃。

可在选正妃的时候同时选了侧妃，足可见临孜王殿下对她有多喜欢，而这位正妃方妙姑娘选得又是有多勉为其难。

婚期定在三月初，正侧二妃同时入门。

递名帖的，送贺礼的，套近乎的，拉关系的，打秋风的，姜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连带着下人们也喜笑颜开，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迎来送往面上有光。

只不过这里头并不包括姜雪宁院里的丫鬟婆子。

沈归楹从踏进这方院子开始，便看出来了这个情况。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是抬眸看了眼姜雪宁，声音很平静：“宁二姑娘如此，就不怕惹了你母亲不悦？”

“臣女惹母亲不悦，也不是一件两件事了，不差这么一件。”

姜雪宁耸了耸肩，很从容道：

“再者…有公主那一日的话在前，母亲也不好多说臣女什么…再加上长公主的事…任谁都知道臣女最大的靠山离开了，臣女不高兴，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

她这番话，倒是有理有据。

沈归楹不置可否。

“不过，我该谢谢公主的。”

姜雪宁看向沈归楹，弯起唇角：“毕竟公主那日一番话，着实为臣女省去了不少麻烦。”

“臣女虽然已经不在意与母亲的关系…但整日里听她责备，还是很厌烦的。”

沈归楹反问她：“真的不在意吗？”

姜雪宁闻言，不由得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说…”

沈归楹看着姜雪宁，眸光深深，几乎要望进她的内心深处去：“宁二姑娘，真的不在意，自己与母亲的关系了么？”

姜雪宁沉默了。

真的…不在意么？

…其实是在意的。

人总是喜欢去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孟氏的爱…是姜雪宁两辈子，都不曾得到的东西。

她这个人，似乎天生就差点母女情分。

不论是姜雪蕙的生母，她的养母婉娘，还是生母孟氏，都更爱姜雪蕙。

姜雪宁气愤么？失落么？难过么？

——当然有。

可这世上，但凡牵扯到“感情”一事，就总是玄之又玄，并非是你付出了，就一定能够得到同等的回报。

当然，或许不只是感情。

“…宁二姑娘在意，却又觉得…其实，压根就没必要在意。”从她的沉默里，沈归楹就能窥见她的想法，所以没等她回答，便语气淡淡地继续道：“这样，自己才不会觉得失落和难过。”

这或许有逃避的嫌疑，但…

“这样很好。”

沈归楹轻声道：“不要对别人抱有太大的期望，自己，就不会受伤。”

“永远也不要指望别人爱你。”

“只有你自己，会无条件地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