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77)
纵她往日天之娇女，遇到这种人竟也束手无策，显得捉襟见肘！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当然不能退缩，口一开便要呵责：“你在别处胡言乱语倒也罢了，如今皇宫禁内，也敢口出狂言——”
“行了。”
沈玠最近本就烦闷——一是为了自己选妃一事，二则是因为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要被送去和亲一事，这会儿听到两人在这里吵，便有些不开心地阻止了一下。
不阻止的话，他怕两个人吵个不停。
沈玠开口阻止，薛定非和薛姝自然都只能乖乖不说话了。
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
姜雪宁本以为去慈宁宫能看见沈芷衣，或者沈归楹也行，可跟着众人入内请安时，抬眼却没在太后身边找着人。
老妖婆大病初愈，神情有些恹恹。
受了她们的请安后，只问了薛姝几句话，反常地连沈芷衣都没提一句，更不敲打她们好生为公主伴读，便摆摆手叫她们退下。
才从慈宁宫出来，姜雪宁眉头便不由得皱了起来。
显然疑惑的并不只她一个。
周宝樱小包子连鼓鼓的，也有些纳闷：“今天怎么也没看见长公主殿下和昭阳殿下？”
薛姝不回答。
她不回答，姜雪宁心里却担心，是以她看向薛姝：“我等到底是殿下的伴读，新年来入了宫，合该去给两位殿下请个安吧？”
若是以前，以薛姝八面玲珑的性情，必定会同意姜雪宁的提议。
然而让沈芷衣去大月和亲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于一个即将离开这座宫廷，且几乎已经与太后、与皇帝闹僵了的长公主，纵然往日的确熟识，然而掂量厉害，她终究笑笑，淡淡道：“如今殿下心烦，连圣上和太后都不见，我等又何必叨扰呢？”
这滴水不漏的作风实令姜雪宁厌恶，但她还是忍了忍，只随口糊弄了一众人，而后便去寻沈归楹。
沈归楹对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坐。”
姜雪宁一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开口：
“昭阳殿下，我听说长公主殿下要去大月和亲了！这是真的吗？”
沈归楹眉眼渐沉：“是。”
“那…”姜雪宁的心都提了起来：“殿下想到帮助长公主殿下的办法了么？需不需要臣女帮一帮忙？”
“帮忙？”
沈归楹抬眸看向她：“你有办法？”
姜雪宁一噎：“…那倒没有。”
“所以，还是照我的方法来吧。”
沈归楹敛了敛眸，语意不明：“只要杀了沈琅，由我上位，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姜雪宁懵了懵：“…啊？”
这…
这这这…
她小心翼翼：“…殿下，这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一点？”
“有吗？”
沈归楹想了想，而后摇摇头：“我觉得没有吧。”
“毕竟…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
“如今只不过，是提前一些而已。”
姜雪宁：“…”
好吧。
…不对，好个鬼啊啊啊啊！
姜雪宁瑟瑟发抖：“殿下…就不考虑一下别的办法么？”
“或许…有更好的…”
“或者是…更合适的…对殿下原本计划更没有影响的…”
沈归楹揉了揉额角：“那你想一个出来？”
姜雪宁：“…”
这…这着实有点为难她了。
沈归楹也没指望她能立刻给她一个方案。
当然，也没指望她能想出来。
姜雪宁自己也没有指望。
然而…她没想到，还真被自己想出来了。
而原因…说实话，还要提及沈玠选妃一事。
对于沈玠选妃，薛太后自然是极力想要让他选薛姝。
可谁知道沈玠这次却是死了心眼，非要选姜雪蕙。
薛太后都要被他气死。
不仅如此，沈玠甚至还因此屡次闯进御书房，让沈琅成全他。
总之这一次，他与薛太后的关系直接便绷紧了。
薛姝哪能让到手的王妃之位飞了，自然是极力打压姜雪蕙，甚至是姜府。
而后，在这种情况下，姜家人爆发了。
尤其是姜雪宁。
她直接连夜想出了一个方案——
既然薛姝喜欢搞事情，那么…不妨让她去和亲吧？
坊市中早就有许多人因为勇毅候府一事对薛家不满，只不过这些声音太过于弱小，所以没什么作用。
所以，姜雪宁想做的，便是将这些声音聚集起来。
不得不说，姜雪宁这个方法，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所以沈归楹想了想，决定让她试试。
姜雪宁便开始着手做准备。
谢危也为此寻过沈归楹，不过两人交谈之后，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姜雪宁一番动作之后，倒也真弄出了动静来——她把薛烨逼了出来，这位薛小公子，也成功对为首的文人翁昂动了手。
和亲之议，在京中已越闹越大。
自打薛烨一怒之下叫人打了那名叫做翁昂的士子，便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不仅是市井中议论纷纷，连士林中也多有非议。
本来与大月和亲这件事，朝野之上就有小半的人不同意，这事一出，立刻就有人旧事重提，给了薛氏极大压力。
一时是翁昂状告，一时是衙门来查。
更不用说家里面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薛定非。
上至薛远薛姝，下至仆人管家，头一回被折腾得这样焦头烂额。
若仅仅是市井中的议论也就罢了，毕竟薛姝虽然被封为县主，可本朝还从未有过县主和亲的先例，薛氏虽乱却也不惧怕。
可万万没想，几天前情况忽然雪上加霜。
薛氏本就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族，根基深厚，荫蔽甚广，平日很有嚣张气焰，明里暗里欺压百姓、卖官鬻爵的事情做过不少,也不是没有苦主状告举发，可都被薛氏大手一挥给压了下来，许多苦主莫名其妙没了声音，而薛氏更未受到什么损害。
最近，这些事、这些人却又都重新冒了出来。
有的旧事重提,在京中各处张贴告示；有的击鼓鸣冤，直接状告到了衙门要求官府主持公道；还有的直接请士子联名上书，意图上达天听…
更可怕的是，有些薛氏暗中做下、秘而不宣的事，竟也被人刨了出来，传扬到市井之中，引得多方震骇，口诛笔伐！
“赣州赈灾粮款的事情从上到下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知道，怎么可能传到外面？”刚听了下属奏报消息的薛远暴跳如雷，一张脸全黑了下来，一掌拍在桌上，震落了昂贵的砚台与笔山，“难道，难道是当初那几个人落井下石…”
赣州侵吞赈灾粮款案，是三年前。
事情查下来时，整个赣州官场被清洗一空，秋后处斩砍六十余人。
然而少有人知道被处斩的这些人固然不无辜，可真正的黑手——京城薛氏——却安然无恙！赈灾粮款的大部分被层层上缴，最终都是落到了薛氏的口袋里！
当年知情者，要么如今是朝上高官，要么已经成了地府亡魂。
谁敢旧事重提？
谁能旧事重提？！
薛氏那些宿敌，曾经结下的仇怨，都薛姝脑海里一一过了一遍，可苦无头绪：“我们暗中这位对手，似乎既不想要乐阳长公主去和亲，又想要针对我薛氏，更重要的是对方仿佛蛰伏已久，暗中收集了我们不少把柄，这一次一股脑地放出来，明摆着是要背水一战，不让我们好过。”
要有这心，还要有这能力？
薛远屏退下属，面色变幻，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总觉得，自打除掉勇毅侯府后，圣上的态度便怪怪的。尤其是那孽子回来之后，圣上的种种，便让人有些看不清了。”
薛定非回来，几乎是处处与薛氏作对，给薛氏难堪。
可圣上竟是一力站在薛定非那边。
此事倒也罢了，毕竟表面上看薛定非乃是皇帝的救命恩人，皇帝不站在他那边站在谁那边？
可这一回市井之上议论了那么久，甚至提出了要让薛姝代替公主去和亲这种荒谬的想法，作为皇帝的沈琅对此却从来未有责斥之言，反而置之不理。
他虽从未支持，可也没说反对。
朝廷里多少墙头草？
一看皇帝不表态，也就不掺和。
另外那些本来就对薛氏有意见的，自然受到鼓舞，趁此机会扩大战场，越发嚣张无礼，一副誓要把薛氏拉下水的架势。
薛姝听了薛远这话，心底越发沉重，只道：“改日我入宫再见一见太后娘娘。只是如今不管暗中的对手是谁，又到底是哪些人，事情都是因和亲而起，推我代替沈芷衣的言论甚嚣尘上，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生来便身份尊贵的女人。
天底下唯有六宫至高的后位才配得上她。
与大月和亲？
做梦！
薛远一惊：“你有办法了？”
推举薛姝代替乐阳长公主去和亲的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可对京中许多有适龄女儿家的高门来说，却完全不关注，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毕竟临孜王选妃在即，薛姝还是热门人选之一。
而姜侍郎府的大小姐姜雪蕙的名声，前阵子也因为姜雪宁的那阵流言，受了些牵连，不是特别好听了。
谁让姐妹二人是同出一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