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75)

她无能为力之时,才惊觉——其实一直以来,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做到的事情,都取决于周围的人。

皇兄他们答应,她想做到的事情才能做到。

但是…一旦不答应了,她便没有办法了。

沈芷衣觉得自己很无力。

特别是她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改变现状。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去吧和亲,其实是理所当然的。

楹楹不去,便只能是她。

而且…她作为长公主这么多年…既然享受了长公主的尊荣,自然也要承担起长公主的责任来。

她也不是不知道家国大义的人…

但是…但是真的很难过。

她真的…很难过。

“阿姐,我都明白的。”

沈归楹轻轻弯起唇角,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安定:“阿姐…很好。”

“我知道阿姐很好。”

“我也希望…阿姐能一直好好的。”

“阿姐…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我们两个…都不会有事的。”

沈芷衣正想再说些什么,沈归楹却是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笑道:“阿姐,我们去御花园逛逛吧?我们也许久没去过御花园了。”

沈芷衣怔了怔,而后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

“那楹楹,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到了御花园,但沈芷衣显然无心赏景,所以两个人随便逛了逛,便又回了宫。

也就是在回宫途中,两个人碰见了匆匆前来的谢危。

“谢先生?”

沈芷衣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很尊师重道的,所以立刻便反应了过来,拉着沈归楹朝他恭敬一礼:“学生有礼了。”

谢危也朝着两人一礼,而后淡声道:“昭阳公主和长公主有礼。”

沈芷衣其实有心多问些什么,但想了想,又怕自己多问了会有什么问题,是以顿了顿,到底还是开口:“想来先生必然是受诏入宫的,学生便不耽误先生了。”

也真是因此,她甚至都没有注意,谢危先说的,是昭阳公主。

称呼算不得什么,但称呼的先后,自然大有讲究。

既然是长公主,在众公主之间,自然是为尊的,不管谁都越不过去。

一般人在称呼时,理所当然,会先提及长公主。

谢危素来是懂礼的人,先称呼沈归楹,其实已经是失礼的表现了。

也亏得是沈芷衣。

不然但凡是换了个细心的人,便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沈归楹瞥了谢危一眼,眸光不明。

谢危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顿了顿,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是,而后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沈芷衣倒是难得恢复了平日里的探知欲:“楹楹,你说皇兄怎么又急匆匆地把谢先生召进宫了?早上不是上了朝么?而且听说皇兄早朝结束也已经召见过谢先生了,这个时候又召…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

的确是出大事了。

沈归楹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甚至还弯起唇角,嗓音无辜又温柔:“阿姐,我怎么猜的到皇兄的心思呢?”

“不过皇兄素来器重谢先生,不过是召他进宫议事罢了,没什么奇怪的。”

话虽然这么说…

但是…

沈芷衣皱了皱眉,想了想,觉得大抵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楹楹说的没错…皇兄那么器重谢先生,不过是召他议事罢了,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能是因为…惹得她最近有些疑神疑鬼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沈芷衣觉得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不过这个…也着实怨不得沈芷衣。

毕竟特殊时期,可以理解。

当然,这些事情谢危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到了沈琅这里,还没来得及行礼,对方便急匆匆地询问他的意见。

果然是因为大月使臣一事。

谢危一时间觉得讥讽。

不过…公主的动作,还真是快。

看来是忍了很久了。

的确是挺恶心的…毕竟大月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危也不喜欢那些玩意儿。

他照着沈归楹的意思,同沈琅说了几句,得到对方的嘉奖。

这个时候,他表现的太过于信任谢危了。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了。

但凡换成另外的时间,沈琅都不会如此轻易听从谢危的意见。

毕竟他疑神疑鬼惯了。

不过那些过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琅听了他的意见。

这样一来…公主总该满意了吧?

谢危心下如是想着,又觉得自己多少没有什么出息。

虽然沈归楹并不是皇室中人,但明面上…她到底还是先皇幼女。

换作最初…他必然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可是…

可是偏偏…就不是最初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

就像是曾经…不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地步,自己会与那些人为伍,自己…会如此厌恶自己的身份,痛恨自己所谓的“血亲”。

他没想过,自己会被父亲放弃。

沈归楹知道谢危会把事情办好。

所以她很放心,也没去询问过谢危情况。

而后第二天一早,沈归楹便听说,昨晚国公府打起来了。

世家大族里做事的下人到处都是,随便出去个人做采买,消息就传遍了全京城,进而传到主子们的耳朵里。

更别说大清早直接闹到宫里去了!

薛定非着实是个狠人,一句话得罪了薛姝。

哪个大家闺秀能容忍他口出如此狂言?

盛怒之下一言不合,竟叫了人,两相动起手来。

本也没准备真对薛定非怎样,岂料这无赖一点亏也不肯吃,口出狂言之后还半点不觉得有错,下人们想要上去按住他,他一脚踹一个。

拉扯之间,难免有些皮肉上的小伤。

这下好,薛定非不干了。

大晚上就跑到那院墙上面坐着嚎,口口声声控诉薛氏一族容不下他,要谋财害命。

嚎完人就溜了,当夜住在了京中最奢华的青楼藏娇阁里,抱着那温香软玉睡了一晚不说,还挂了房账说他日定国公府自会来结。

嫖个妓都要让薛氏掏钱!

天还没亮,直到凌晨才好不容易把气血顺了睡过去的薛远,还没一个时辰就被人吵醒了,竟是管家哭丧着一张脸战战兢兢来报说,藏娇阁的龟公来府里要账。

薛远一口气没喘上来,气上头来,一头栽倒在地!

公府里顿时哭天抢地一片。

这边厢慌忙去请大夫来看,那边厢却是宫里直接来了传召,要宣薛氏这一干人等觐见——

原来薛定非这孽障从青楼里出来,一大早直奔皇宫。

竟然是恶人先告状!

递了牌子入宫向皇帝状告他们容不下自己,称薛姝区区一个大小姐,没名没分却敢唆使府里的下人责打他。

皇帝面前,衣裳一解。

好家伙,果然是有些青紫的伤痕,分明昨夜新伤!

沈琅虽也约略得知如今的定非世子已非当年的定非世子,多半已经成了个混账,只是人才回去一天,就闹成这样,实在让他这个当皇帝的面子上过不去。

甭管暗地里怎么想,明面上薛定非还是他救命恩人。

天下万民看着呢。

他本来就因为昨日大月使臣出了事心情不大好,这下更是勃然大怒,立刻叫人去宣薛氏上下入宫来听训。

薛远年纪大了身子骨本就差些,昏倒之后好不容易救起来,却是身子发软不很站得起来,皇帝又要召见,无奈之下只好叫人抬着入宫,也好在皇帝面前卖一回惨,想自己昔日受宠,薛氏又是太后的母家,该不会真把薛氏怎样,多半也就做做样子。

可谁能想到,沈琅竟不买账!

大殿之上,声色俱厉地责斥,质问他们是否容不下薛定非,若真容不下,那也不要薛氏容了,即刻便将他这定国公的位置交出来给薛定非,薛氏一族干脆搬出京城来分作两支,也好过成日闹事没个体统。

薛氏上下顿时大惊。

皇帝的态度着实在他们意料之外,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吓得腿都软了。

这一来哪里还敢谈追责薛定非的事情?

薛姝倒不觉得自己没有道理,声称是薛定非出言不逊,冒犯了自己。

可要问她究竟是骂了她什么,她又说不出口。

女儿家面子薄,只是其一;

临孜王沈玠选妃在即,则是其二。

她固然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可薛定非那句污言秽语若是传了出去,纵是清白也能传得难听,名声轻而易举就坏了,是万万不敢再说给谁听的。

一时真是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临走时,皇帝还冷着脸直接下了令,拨给了薛定非一队亲卫,护他安危,另外责令薛远以“以下犯上”之名惩戒当日敢对薛定非动手之人,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可怜那帮下人,是听了薛姝的命动的手。

主子们入宫回来却还要对他们严加惩戒,由萧定非一一指认,凡是昨晚出手拉过他哪怕一下的,全都被拉了出来摁在院子里打个五十大棍,两条腿血肉模糊,不养几个月绝对下不了床。

为主子尽忠,主子却护不住自己,甚至反将他们都推出来,当了那只替罪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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