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55)
这边,沈归楹顺着剑书的指引回到了客厅。
众人如今都在这里。
沈芷衣一看到她回来,立刻松了口气,而后忍不住担忧道:“楹楹,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都吓死我们了?”
“阿姐,对不起。”
沈归楹眨了眨眼,有点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来谢先生府中,有些好奇,方才停下来多看了几眼,结果回头就发现你们都不见了。”
“我问过了人,这才过来。”
“你呀,以后可要跟紧我。”
她这么说,沈芷衣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认真道:“楹楹,你可千万不要有事,知道么?”
沈归楹明白她话语里的意思。
所以她弯了弯眼眸,轻轻点头:“好。”
“阿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京城里最出名的是醉乐坊,一到了晚上便是乱花迷眼,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伴着衣香鬓影,是个温柔乡,销金窟。
不过眼下却是大中午。
下过雨后的街道一派安静,偶有出门为姑娘们跑腿的小厮丫鬟打着伞急匆匆从道上经过,留下一串脚印,又叩响各家妓馆的后门。
醉乐坊红笺姑娘的屋里,一张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貂皮,粉红的纱帐被熏得香香的,软软垂落在地。
花梨木的脚踏上,散坠着两件精致的衣袍。
一口长剑连着剑柄歪斜着插在画缸里。
外头也不知谁哪个丫头端茶递水时打翻了,惹来了妈妈厉声刁钻的责骂,终于将软榻上困睡懒起的人给吵醒了。
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从温暖的锦被里伸了出来,歪躺在软榻上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竟是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目光流转间透着点迷人的痞气。
他盯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看了许久。
红笺姑娘早已经醒了,此刻便依偎在他身畔,轻轻地娇笑:“公子好睡。”
作为醉乐坊的头牌,红笺生得是极好看的,此刻什么也没穿,光溜溜躺在人身侧,只略略一触碰便能勾得人心怀荡漾。
那男子收回目光来看她,少不得又是一番。
身体的放浪,全然的放纵。
直弄得下头那姑娘泛滥了,泣不成声了,他才收了势,仰脸时,有细汗从脸颊滑落,沾湿了突起的喉结,勾起一阵低沉而促狭的喟叹。
事毕后,他喘了口气,竟从软榻上起了身,捡起脚踏边散落的衣物往身上穿。
这时便可看出青年的身量很高,手臂与腰腹的线条都极好。
将那束腰的革带扎紧时竟给人一种贲张的力量感,前胸的衣襟也未整好,有些散乱,以至于露出了一片结实的胸膛,汗津津地看了叫人脸红。
红笺身子软得不行,撑着手臂半仰了身子起来看昨夜这位出手阔绰的恩客,有些酸溜溜地:“公子不多住几天吗?”
那青年捡起外袍抖了抖,眉目里有种恣睢的放荡。
他回眸看她:“京里面待久了,同一个地方睡久了,只怕有麻烦找上来。”
红笺不解:“难道您犯了事儿、杀了人?”
那青年一笑,把外袍披上了,玄青色上染着雪白的泼墨图纹,倒是一派倜傥:“这倒还没有。怎么,舍不得我?”
红笺娇嗔:“都说妓子无情,实则最无情的还是你们这样的男人,睡过人家就走。”
他一根象牙簪把头发也束了,却重新向着软榻走来。
粉红的纱帐被他一掀,柔软地舞动。
有那么一片被风带着,覆到红笺面上,他竟俯身来,隔着这朦胧的粉纱,在红笺两瓣润泽的香唇上吻了一吻,笑得有些邪气不羁:
“如果有人来这儿找我,你便说我去城东‘十年酿’找酒喝去了,明白?”
说罢他已转了身,直接拿上了那画缸里的剑,也不从门走,竟直接把窗户推开,一翻身便直接跳了下去。
外头是雨后的清新。
窗一开便被风裹着吹进来。
红笺姑娘的视线隔了一层粉纱,饶是风月场里混惯了,轻轻抬手一抚自己唇瓣,回想起方才那一吻来,都还有些心旌摇荡。
人都走了,她还痴痴地望着那扇窗,没回过神来。
雨停后,沈归楹等人自然便回了宫。
到了重华宫,檀溪自然照例同沈归楹说明情况。
“秦贵妃有孕了?”
沈归楹眸中深了深,指尖轻点,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眼畔柳隐匿的位置,嗓音淡淡,没什么情绪:“…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也不确定。”
檀溪压低了声音,语气恭敬道:“只是,我们的人知晓孕中女子的情况…而秦贵妃的情况…很像,但太医还未诊断出来,是以并不确定。”
“公主,若是秦贵妃当真有孕,这个孩子…会不会阻碍公主?”
“不如奴婢派人…”
“不用。”
沈归楹摇摇头,唇角弯起来,意味深长地开口:“你放心,会有人比我们更急。”
“若是别人失败了,那也没关系。”
“一次不行,自然会有第二次。”
“再者而言,秦贵妃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怎么可能会对盟友下手呢?”
“自然是要好好提点她才是。”
檀溪立刻懂了。
她恭敬应是。
这件事说完没多久,便又传来了沈芷衣顶撞沈琅被禁足的消息。
顶撞沈琅?!!
沈归楹眉心拧紧,有心去探望一番自家阿姐,却又收到沈琅特地派过来的人传话——任何人,不得探望长公主。
是任何人。
能令沈琅说出这番话…
想来阿姐,必然是替燕临说情了。
沈归楹对此不算意外,可是想到对方回宫时还在同她保证一定不会冲动行事…
算了,这本就是阿姐的性子。
关一关阿姐…也好。
毕竟很多时候,阿姐都喜欢粘着她,如今阿姐被禁足…她便也可以做许多之前不能当着阿姐的面做的事情了。
勇毅侯府逆反一事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因着这件事,沈琅一连几日都泡在御书房。
近暮时分,两名大臣走在宫道上。
回想起方才御书房中所议之事,却都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眼看前后无人,才有人开口。
“您说谢少师当时少说的那一个字,是有心呢,还是无意呢?”
“这谁能知道。”
“可我琢磨着当时虽没人提,但该不只咱们听出来了吧?”
“那不废话吗?”
“可怎么没人在朝上提呢?”
“你怎知没人提?”
最先说话的那人心头陡地一凛,似乎思考了起来,震了一震。
另一人却拍了拍他肩膀。
仿佛是宽慰,却问:“你既也听出来了,为什么不在朝上提呢?”
那人回道:“我心里觉着,侯府太可怜了些…”
另一人便叹了口气:“唉,这不就是结了吗?”
那人还是有些没想明白:“我只是不懂谢少师,到底是为了什么?”
另一人笑一声:“你觉着谢少师是什么人?”
那人不假思索道:“朝中能臣,社稷栋梁,运筹帷幄,深谋远虑。”
另一人便道:“那你觉着他会说这种话为自己惹祸上身吗?”
那人便愣住了。
这种事正常人想来都不会做,更何况是智计卓绝的谢危呢?
往深了一琢磨,也不知怎的便觉得有些冷意。
风冷了,两人都将手揣进了官服的袖子里,渐渐靠近了宫门,出宫去了。
御书房中却还聚集着内阁一帮大臣。
天色暗下来,灯盏已经点上了。
周遭亮堂堂的一片,明亮的光束照在沈琅那一张阴晴不定的脸上,双目却紧紧盯着案上这几分打开的书信——从勇毅侯府抄获的书信!
朝中真正说得上话的几位内阁辅臣,都垂首立在下方。
微微晃动的光亮让他们拉长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内阁首辅严庭年事已高,眼皮耷拉着,已经有些困倦,看沈琅盯着那几封书信很久,掐算着快到宫门下钥的时间了,眼见旁边其他人都不开口,心里只好叹了一声,自己先开口道:
“这些书信都来自勇毅侯府与平南王逆党的联系,说不定只是为掩人耳目,也有可能是侯府受了逆党的蒙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岂有这样言之凿凿的?”
定国公薛远自打在查抄侯府时看见这几封书信,便心神不宁,再加上也不知道圣上是听了谁的教唆,偏生就觉得他对付燕家是为了燕家兵权,好生训斥了他一番,这几天几夜来都没睡得太好,以至于一双眼底全是红红的血丝,看上去甚是骇人。
听见严庭说话,他按捺不住,几乎立刻就上前了一步。
此时声音里明显有些恼怒:“严阁老说的是,侯府与逆党有联系乃是事实,二十年前平南王围京之变,我那孩儿七岁不到的年纪早就惨死乱党刀下!”
“逝者已逝,他燕牧又不是不知道平南王逆党乃是致我薛氏骨血于死地的元凶,明知如此还与虎谋皮,心肠何等歹毒,其心可诛也!这些书信不过是为与平南王逆党的联系找些借口罢了,实则与暗中勾结逆党,意图谋反!”
“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