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41)
虽然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但今日自然还是照常上课。
看到谢危,沈归楹也不意外。
课程完了之后,众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沈芷衣因为挂念着姜雪宁受陷害一事,便从挑了一大堆东西送给对方,说是要给姜雪宁做脸面。
她问沈归楹要不要一起去,沈归楹自然拒绝了。
因为谢危给她传了信。
有了沈琅昨夜那番话,沈归楹自然不能够再借着课业的问题找谢危,当然,对方也同样不能,但两人毕竟合作了这么久,又不是第一天联系,自然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见面。
“臣听闻了昨夜的事。”
谢危面色沉沉,语气郑重道:“昨夜臣本该亲自前来,但是…”
“我知道,勇毅侯府出事了。”
沈归楹嗓音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我不知…是侯爷,还是燕临?”
“是侯爷。”
谢危没有隐瞒,也并不意外,只是眉心微紧,语气认真道:“侯爷从通州大营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伏击…这件事情,只怕不论是与逆党,还是薛家,都脱不开关系。”
“昨夜的事,哪怕不是冲着勇毅侯府来的,只怕薛太后也定然会将此事扣在勇毅侯府头上。”
沈归楹如是说着,嗓音淡淡:
“谢先生,最好还是做好准备。”
谢危不置可否。
两人除了这件事也没别的可以说,沈归楹顿了顿,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谢危道:
“不知谢先生,对刑部给侍中张遮可有了解?”
张遮?
谢危顿了顿,眸中深了些许,嗓音淡淡道:“…公主说的是刑部那位刚复职的张大人?臣与他并不相熟,也没有过接触,自然算不上了解。”
“是么?那就算了。”
沈归楹点了点头,而后弯起唇角,嗓音淡淡道:
“若没重要的事,先生近日,还是不要寻我了,不然很容易被其他人抓到把柄。”
谢危的手指无声绷紧:“…好。”
这次谈话过后,一连几日,谢危都处于告假的状态,没有再来给他们上课。
虽然新来的夫子比起之前的那些都好了不少,但是比起谢危来,自然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是以一众伴读都不免有点打蔫。
沈归楹早就从檀溪口中知晓,那名陷害姜雪宁的宫女在关进慎刑司的当天,便不明不白死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值得疑虑的。
毕竟薛太后…一定会保薛姝。
姜雪宁自从那次献诗一事后,出了上课,见着沈归楹基本都是绕着走——沈归楹也不在意,毕竟她觉得人吓一下就好了,但是吓多了,难免出问题。
而这几日过去,很快便要到了休沐的日子。
这日下课,沈芷衣便提议带她们一众伴读去御花园煮茶吃果子玩。
众人自然满口应下。
姜雪宁不想和沈归楹碰面,但又不忍心让沈芷衣失望,自然还是应下了。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御花园去。
与此同时,御花园亭子内,沈琅正在与谢危对弈。
两人你来我往一阵,沈琅成功落败了。
他叹了口气,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颇有些无奈地开口:“唉,谢卿,你就不知道让朕一局吗?”
谢危面上带笑,不卑不亢道:
“圣上偏爱与臣对弈,不就是因为,臣从来不对您虚与委蛇吗?若圣上,只是为了赢,大可换个人陪您。”
沈琅无奈失笑:“你呀。”
他摇摇头,一边伸手去捡棋盘上的棋子,又说起其他的事情来:“朕听说,姚尚书,看中了那张遮为婿,还不惜亲自上门提亲,可那张遮倒好,这几日,正闹着要退亲呢。”
张遮?
谢危捡棋子的动作顿住。
沈琅没注意他的情况,只继续道:“姚尚书是连连给刑部找茬啊。”
谢危不动声色地笑道:“姚大人爱女心切,人之常情。”
沈琅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拿了块糕点,又示意王新义把糕点往谢危那边拿一拿,让对方也尝尝。
王新义自然照做。
谢危语气认真道:“多谢圣上,但臣修道,只要是入了冬藏时节便不食甜腻。”
沈琅无奈笑道:
“你说说你,清心寡欲,这整日除了佛经就是道书的,一把年纪了,连家也不成一个,成什么样子啊?”
成家?
谢危微微一笑,开口道:“臣父母早逝,族中亦是人丁稀薄,既无长辈催促,也就了无此心,可能,也是怕有姚大人这类的麻烦吧。”
沈琅闻言,轻笑一声,看了看王新义道:
“朕想不到,谢卿,居然也学会开玩笑了啊?”
就在这时,一阵嬉闹声响起,两人抬眼看去,却是姜雪宁,方妙,以及周宝樱三人。
沈琅也不至于同几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见她们行了礼,便也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离开,而后转向谢危继续道:
“朕听舅父说,前几日夜里你想要进宫,还碰上搜捕逆党的兴武卫?”
“是。”
谢危面不改色,淡笑道:“臣前几日将琴落在了宫中,本想连夜回来取的,结果路上琢磨曲子忘了时间,直到天明才进了宫。”
沈琅笑了笑:
“谢卿爱琴如此,果真是个琴痴啊。”
谢危但笑不语。
…
刑部。
刑部的人最近有点焦头烂额。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无疑就是因为张遮与姚家退亲一事。
陈瀛只觉得头疼,是以今日特地来寻张遮——他一进门便看见青年正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看案子,便伸出手,将对方手上的案卷一挡,按下来,保持微笑道:
“张大人,你当真要与姚家退亲?”
张遮默不作声拨开他的手,语气淡淡道:“正是,我已将姚家婚书退回。”
“过几日得空了,便会请人将姚家的定亲礼送回。”
“…”
陈瀛无语。
但他还是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提醒道:“这是吏部之首,姚尚书啊。”
“堂堂的吏部之首啊。”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大人。”
张遮目不斜视,一边看着案卷,一边语气淡淡地回话:“此乃张某私事。”
“你别跟我来这套。”
陈瀛这几天真是受够了:“刑部因为你,已经将兴武卫得罪惨了,如今姚尚书赏识你,想招你为婿,那就是你的机遇,我们这里多少人的校考,都捏在姚大人手里啊?你要是连他也得罪了,很难在刑部混下去了。”
张遮面不改色:“在下本就是通过吏考上来的,也无意做高官享厚禄,若是吏部因私罢免在下,那我接着回老家县衙为吏便是。”
陈瀛:“…”
“我的张大人呐!上次慈宁宫一事,你我也算是患难之交,你就听我一句劝!”
张遮默不作声站起来。
而后他抬步,走了出去。
陈瀛:“…张遮!你给我站住!”
张遮充耳不闻,直接走了。
陈瀛:“…”
很好!果然是粪坑之石,又硬又臭!
这事他实在难办,是以便匆匆去寻了谢危,想让对方给个主意。
谢危让人进了门,知道他的来意之后,眸光微闪,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先开口向陈瀛道了谢——为的是当日玉如意一案他请求对方进宫。
道完谢之后,他又问了对方可知晓张遮的来历。
陈瀛对此并不清晰,是以只简单回答了几句。
谢危眸光微微一闪,看着陈瀛道:
“张遮自幼家贫,他为了不拖累寡母放弃了科考,转投了吏考,其中,有一人,发挥了极大作用。”
“便是顾春芳,顾大人。”
“顾春芳对于张遮而言,不仅有知遇之恩,还替他平反了父亲的冤案,此二人的情义,绝非泛泛。”
“刑部郑尚书年事已高,去年便向圣上递过了乞休的折子,只是被圣上压了下来,说郑尚书若是致仕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掌管刑部。”
“但今年冀南道监察御史顾春芳任期将满…”
“陈大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陈瀛能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傻子。
听谢危这么一分析,他心头顿时一凛。
他听出了谢危言外之意,只道顾春芳过不久就要成为自己顶头上司,张遮怕不能动,再想自己先前盘算的计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又向谢危一拜:“未曾想先生对一届小吏都如此熟知,多谢先生指点。”
又言明自己对谢危的佩服。
谢危只是淡笑,而后让其为自己关注张遮的消息,所谓“互通有无”。
这算不了什么大事,陈瀛自然一口应下了。
他心里有了底,便也干脆告辞了。
谢危淡笑着说慢走不送。
等到陈瀛离开,谢危才坐了回去。
他垂眸,看着桌子上还在制作的琴,伸出手,指尖漫不经心点了点。
张遮…
张遮…
只查了一个案子…只与她见了一次面,凭什么…就能够被她注意到呢?
谢危是真的很好奇。
也是真的…
很不甘心。
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这个张遮,到底有什么本事,有什么能耐,能让她关注,甚至还开口,想要从他这里打听消息。
最好,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