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四
孙明复正好站在镜子的正前方。
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吹胡子瞪眼、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口沫的愤怒面容,被无比清晰地放大在众人面前,显得有几分滑稽,甚至丑陋。
他自己也看到了镜中的模样,整个人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收敛了怒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对自己丑态被暴露无遗的羞耻感。
万能: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很快,笑声开始蔓延。
那些年轻些的、思想较为开明的官员,脸上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色。
关思罕:孙大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戏谑,清晰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殿里,
关思罕:你方才说,奇技淫巧,玩物丧志。可若没有这件‘玩物’,你又怎能看清,自己那副忠臣死谏的模样,究竟有多么……失仪?
她的嘲讽,不再是简单的讥笑,而是上升到了哲学层面。
关思罕:镜者,鉴也。鉴形,更鉴心。它照出的,不过是事物本来的样子。
关思罕:孙大人,你并非畏惧这面镜子,你畏惧的,是‘清晰’,是‘真实’。
关思罕:你宁愿满足于铜镜的昏暗模糊,一如你宁愿沉浸在故纸堆的陈旧道理里,而不愿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孙明复一张老脸,瞬间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像是开了个染坊。
他指着那面镜子,气得浑身发抖。
万能:孙明复:你……你……此乃妖术!是西域传来的妖镜!惑乱人心!娘娘以此物上呈陛下,又拿到朝堂,是意欲何为?莫非是想用此等妖物,蛊惑君心,扰乱朝纲吗?!
他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将其定义为“妖术”。
关思罕:妖术?
刘娥的笑意更冷了。
她缓缓从珠帘后站起,虽然隔着一层纱,但那股迫人的气势,却让殿中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关思罕:此物,名为‘玻璃’。其原料,不过是遍地可见的沙子、石英,再加上一些纯碱,经烈火高温烧制而成。
关思罕:孙大人,杜大人,这便是本宫所说的‘格物’!是探究事物本源的道理!
关思罕:它不是妖术,它只是你们……无知的产物!
“无知”二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孙明复和杜严等一众饱读诗书的“卫道派”脸上。
刘娥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机会,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三司使李谘。
关思罕:李爱卿,你为我大宋掌管天下钱粮。你来看,这样一面镜子,若贩卖给大食、波斯的商人,可值几何?若我大宋能独家生产,一年可为国库增添多少收入?
李谘立刻出列,他没有丁谓那般张扬,而是非常务实地走到镜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镜面,甚至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听了听声音,才转身恭敬地回话。
万能:李谘:回禀娘娘!此物之精美,远胜西洋琉璃百倍!若能量产,必为天下奇珍!其价值,不可估量。
万能:李谘:仅以市舶司的贸易额估算,若能独家销往海外,每年为国库增收数百万贯,绝非虚言!此笔巨款,足以支持河北三路边军一年的粮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