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枕万梦（三十五）做过太阳，看过月亮。

　白起伏地而泣，正欲抬首再说些什么，耳畔却骤然传来东方曜急促声音：“白起，你先退下。”

　　东方曜抬首，眸光投向屋内的虚空，似有所感，云曜伫立原地，眸光沉静。

　　“是你。”榻上的东方曜了然，面上骤然有了生气，他勉力开口，对着一片虚空。

“五年前的我自己。”

　　云曜一袭白衣，站在另一个时空里，不置可否，他抬眼，看着此刻病重力竭，奄奄一息的东方曜。微风轻轻拂过，东方曜未曾看见任何人，只感觉到心底传来一个声音：“你自诩一世英雄，是否害怕死亡？”

　　“人固有一死。”榻上的少年看起来极度虚弱，可面上神色却如松如竹般坚韧，“这一世，我想做的，都大体做了，幼年时，毕生所愿，荡尽天下不平事，除尽武林奸邪人，奈何有朝一日，自己，却成了邪……”

　　云曜立于原地，此刻的他，刚担任武林盟主，看见多年后的自己，心下不免感慨万分。

　　“如今的你，是否知晓，何谓正，何谓邪？”

　　榻上的少年眼神骤然清明，低低喘着，语气却坚定：“这些年，我倒是悟出了一个道理，正邪与否，本不在于身份。心存善念，行正义之事，便为正，心存恶念，为害人之举，便为邪。”

　　“东方曜入魔以后，所杀之人，皆为有罪之人。”

　　云曜沉默半晌，复又开口：“看来，这一世，你我未曾虚度。然，我亦想知晓，今时今日，你弥留之际的感受如何？”

东方曜望着虚空，眼眸微闭，而后他思索半晌，冰冷的眼瞳里多了些许温柔：

　　“无悔。”

　　这一世，不论云曜亦或东方曜，都用力地活过，爱过，燃烧过。

　　纵然开头美好，过程坎坷，结局潦倒。　

　　但他此生，未曾白活。来人间一趟，做过太阳，见过月亮，那便足矣。

　　云曜眸光浮现些许不解，但终于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纵然你已接受今日之局，但你可知，阿笙姐姐却并未放弃。”

　　仿佛熄灭的火种燃起些许火星，榻上之人黯淡无光的面颊泛起些许光彩，他勉力支撑自己坐起来：“如此说来，在我死后，姐姐果然还是去了过往之境？”

　　云曜轻声开口：“她的确因你而来，幸运的是，我比你更早知晓她。”

　　东方曜唇角微微勾起：“但她没有成功，不然，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曜呼出一口气，眸光多了几分急切：

　　“雁回塔五层，那是你我与她的唯一生机。难道你，不想活着吗。”

　　他当即把自己的想法悉数告知，云曜少年心性，看着五年以后的自己，分明是同样的面容，却老成持重的那样多。

　　榻上的少年沉默良久，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生死早已困不住我。”东方曜摇了摇头，眸光浮现些许沧桑：“但阿笙姐姐，于她而言，她终于脱离幻境，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何必让她再陷于此地？”

　　云曜未曾想到，五年后的自己，会如此作答。

　　“你可知，于她而言，这里，不过是一场游戏，终究有曲终人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