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先生我带你走
两个指尖相触的瞬间，施寻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心中一股强烈的悲恸，说道：“想起来了吗？施字，方人也。你说你会记得我的，先生，我是施寻啊！”
“施？寻？”
“对，方人也，方人也！”
“方……人……也……”方孝孺愣着，逐步好似想起了什么。还想再问，施寻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也等不及了，把他拉到一角，急道：“先生，朱棣现在正在皇宫准备登基大典，暂时是没有空管你，但是你一直这样对他挑衅是不可以的。我带你走好不好？”
方孝孺不由皱眉：“走？”
施寻不住点头：“对，走，离开南京！我可以的，我可以带你走！”
“我为什么要走？”
“先生，朱允炆已经死了，是李景隆放的火。你留给他的密道，他没有走成，是朱棣先杀了他！朱棣攻克皇宫仅仅三天就称帝，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就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朱允炆已经死了！”
方孝孺冷哼道：“我就知道，那具尸体就是建文帝，就是朱棣杀了他！”
“对啊，所以我们赶紧走吧。朱棣和姚独闇，他们远比我们想象的恐怖，朱棣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们企图的招兵后举，是不会成功的，齐泰和黄子澄，明日就会遭到朱棣的诛杀。先生，我带你走，好不好？”
一串快语，施寻太过着急了，导致方孝孺听得有些稀里糊涂。
见他理不清前尾，施寻咽口口水，原地走了几步，蛮力地抠着额头，让自己平静一些下来。
“先生，我知道你的，你的所有理想，都在这个书里。”施寻抓过婉儿手中的书，胡乱翻开，对至方孝孺面前。
“这只是第一卷，但我知道整本书的内容。里面的思想不可谓不正，但是，有些治世良方是不切实际的。简单一点，就恢复井田，就是不可行的。你想以周礼治天下的愿望，也更是难以实现的。但是先生，你没有错，你以爱亲心广于天下，几达圣人之象，都是我们所敬仰的。”
方孝孺的井田制并没有实行，只是和朱允炆在规划之中。方孝孺是正统的儒家思想，各方面都想要达到均平。
“我想起你了。”施寻急不可耐，方孝孺却突然微微笑了。
“施寻姑娘，好久不见。”方孝孺将她全身上下打量，再看着她的脸，眸子里尽是亲切：“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先生！”施寻惊喜方孝孺还记得她，但是这时候没时间认亲，因为独闇昨夜说的话很白，但也很对。方孝孺这个事情，根源是在方孝孺自己。
然而方孝孺对着施寻的火烧眉毛，面色却是更亲和了，声音温柔得如春风漾水：“施寻姑娘，我记得你！”
把施寻拉进屋里，方孝孺问：“施寻姑娘，这么多年，你去哪儿啦？”
“我……”施寻着急：“先生，这个我以后跟你说，你先听我的劝好吗？”
方孝孺微微一笑，撇过身，单手宽袖在背后面，踱步走着，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
施寻拦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断不会降的。先生，我是想说，咱们不降可以，但是不要跟朱棣硬来。我们辞官，回乡，好吗？”
方孝孺又微微笑：“谢谢你，施寻姑娘。”
“先生！”
“你不用劝了，不可能的。”
“你可以不用降啊，姚独闇是重才的，朱棣也不全是唯我独尊，但是你不能去惹怒他们。”
“你不用说了。”方孝孺背过身又走，施寻急得跺脚：“先生！”
方孝孺还是不听，施寻又追上去，定在他面前：“先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士为知己者死，对吗？是，朱元璋、朱标、朱允炆，他们皇家三代都对你有知遇之恩，但是先生，今时不同往日了！”
被施寻说中心思，方孝孺由不予理睬转为认真地看着她。
施寻继续说道：“先生，朱棣已经称帝了，满朝文武百官，有一大批已经依附于他了。为什么？因为那些文武大臣他们知道，在这场斗争中，朱棣是胜利者，是强者。而强者，是没有感情的，强者眼里只有价值，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哼。”方孝孺冷嫌：“我也没指望过要跟朱棣成为朋友。”
“那也没必要非得成为敌人啊，你可以辞官，回乡！”
“施寻姑娘，我见你才学不浅，想必读过很多书。”方孝孺突然来这一句，令施寻懵了下。
方孝孺认真道：“我们为什么从小要读书？还有科举，为什么都是要考圣贤之文章？因为就是要塑造国家共同体。我们要有一个标范，要有一个共识，一篇篇文章理念，在一代代人记忆里装进。当国有危乱的时候，我们都读过《满江红》，无需多说就都会达成一个护国的共识。当有外族侵略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岳武穆’，调动民族力量便就是一鼓作气。
今时是不同往日，今时不是外族侵略靖康之耻，今时是朱棣内乱，暗杀皇帝大逆不道。抛开皇家三代知遇之恩不讲，单从我个人所受的教育和认知来看，这也是我不能接受的。更何况我还是受皇恩，吃皇粮，无论是于情理，于法律，于道德，还是于忠诚，都不可以！”
方孝孺语速不快，但是落地有声，字字句句都说到施寻的心坎上。
近代文明不也是这样吗？一入校就要有必修课，幼儿园开始就要学国歌，敬国旗，就是要把先辈的屈辱，先辈的烈魂，一代人一代人地传承下去。
“先生！”施寻呼着重气，要是以前，她一定会跟方孝孺彻夜畅聊，但是此刻，不行！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要看清楚现在的局面。现在是朱棣赢了，朱允炆死了，你说的那些道德啊公平啊什么的，朱棣根本就不在乎。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只有利益者，不讲对错不讲道理更不讲圣贤！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走在一条灰色的道路上！”
“好了，不用讲了。”方孝孺又一次背过身，不想再听施寻的劝说。要不是他对施寻有亲切感，他也根本不会跟施寻说那么多。
施寻心慌，声音加重：“今天是他称帝啊，他称帝后就要诛杀前朝遗臣你应该能想到的啊！我告诉你，齐泰黄子澄明日就要被处决，他们将会死得很惨，灭三族，你难道就不怕灭族吗？朱棣赢了，他现在就是狼，而你们，就是羊。狼吃了羊，不会遭天谴，因为这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的规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