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无法共情
施寻又像只跟屁虫一样地跟，不知道什么时辰，施寻伏于马背，游目四顾。
辨不清这是哪里，反正荒山野岭，毫无生机。
常州到北平要半月，她跟了好些天了，应该快走一半了吧？
再定前，看到郑和悠悠跑来，仰头看着她说：“施寻姑娘，老师让你赶紧回家去。”
“咳嗯～”施寻坐直，随便哼唧一声，高高在上的架势道：“转问他，这土地是他家的吗？路是他开的吗？”
郑和：“……”
“你还要回来转达我。”
郑和：“……”
“那个，郑和。”施寻把返回的郑和叫住，弯下身道：“郑和，你将来可是个大才，要载入史册的。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所以啊，不要什么都听你老师的，要自己明辨是非。你看你老师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对我一个女子这么小肚鸡肠，还要赶我走？你可千万别学呀。”
“呵呵。”郑和尬笑。
施寻拍拍马脖子：“走吧。”
郑和回到车内，磕磕绊绊地将施寻的原话转达完。
独闇闷了口气，撩开轿帘，见身后的施寻丝毫没受到他的无情赶撵，还仰头望着天，嘴里咕噜着什么。
他随之看去，天色的确不好，灰蒙蒙的，似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狂风大作，这地儿周边的都是枯树，大风卷起的都是尘土，肆意飞袭。
马匹也受到迎面突来的尘土干扰，都纷纷缩上脑袋，嘴巴鼻腔都是不舒服地嗡嗡哼叫。
郑和急道：“老师……”
“别管她。”独闇狠心甩下帘。
施寻这头，正“喂喂喂”地大叫。她把马绳拽得老紧，风起尘土中，她的马也受到了视线干扰，紧歪着脑袋，脚步踉跄乱窜。
“这边呀！”
“噗噜噜！”
施寻着急的声音和马匹不舒服的声音同响。
好不容易将马掰正点，突然“轰隆”一声，一个炸雷响，把她和马都惊了一跳。天空瞬时如帘子盖上般，黑嗡嗡一片。
“这边！”施寻拽不过马，她自己眼里也都是沙。手松松，搓搓眼，“跨啦啦”一道闪电射击，差点没把她吓于马下。
还好死不死不安好心的雨滴来了，施寻挡手看天，又看前方，独闇的马车没停，四大高手前后左右地护着。他们准备充足，都打起了伞。
没时间多想，施寻拼尽全力把马匹纠正，顶着雨，继续向前。
“老师……”
“别管她。”
“轰隆隆”又雷响，紧接着闪电也来，雨滴快速密集，风更似刀戳。施寻死死拽着马绳，随便扫一眼，这荒山野岭，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路也稀滑了，马蹄上全是稀泥，呼啸的风嗡嗡的，打着卷地将泥土里的炙闷味道往他们鼻子里边灌，她和马都难受。
“嘶嘶昂～”突然马匹一声痛苦长鸣，施寻“啊”地惊叫，侧翻落地。
颠倒之中，身子不由得在稀泥土里翻了一圈，给她衣服染上了别致的图案。
“啊……”施寻撑着腰闷叫。扭个头，见密集的雨丝里奔来一人。
“老师！”独闇下车速度很快，郑和惊叫。他都没想到，刚还说不管不管的老师，就在施寻落地的瞬间，马车都没有停稳当的时候就冲过去了。连忙撑着伞追上。
“施寻。”独闇停到施寻面前，见她全身狼狈，如丧家之犬。
“你，你何苦？”手抓到她胳膊上，对于要她知难而退的做法顿时满眼悔恨。
施寻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猛烈吸吸鼻子，瞪眼倔强道：“你不是不管我吗？”
“起来。”
“你不是不管的吗？？”施寻甩开他的手，脸色骤变，暴躁大吼。
“起来。”独闇又去拉，又被甩开，再拉，迎接到的是被丢到脖子的一团稀泥巴。
“回去回去！你以为我是飞过来的吗？你以为我就是像出门旅游那么简单吗？你知道我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吗？姚独闇，我是玩着命来找你的！”
施寻一下子泪喷薄而出，情绪如封闭的山洞猛然敞开，攻克乱蹿，招架不住。她又就地抓起稀泥巴扔，每块泥巴纷纷飞到独闇脸上、脖颈、和身上，再随着大雨洗漱，很快又统统滑地，彷似在把他们之间的账一笔笔清算。
“你是等了很多个夜晚，可是我呢？我的时间才过去十几天，你以为我就不痛苦吗？我心如刀割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血淋淋的啊！我每天眼不敢闭气不敢出，我怕我哪里多走一步我又错过了谁？我怕我一个不注意你们谁就又死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可是你们又有谁能体谅到我的心情？”
“施寻……”
“我的所有记忆都是鲜明的。你的五十年，对于我来说，这段时间我没有经历过任何人，我心心念念的全部都是你，没有任何人来打岔过我的记忆，我满个心都是你！”
“施寻……”
“你是委屈，你是痛苦，可是我无能为力啊。你知道上次来我就发现了吗，可是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难受！”
施寻：“上次我跟柳儿说，我们时间不一样，经历不一样，感受不一样，我们无法共情，我们无法共情到一个平面上。可是唯一能听我说话的柳儿也死了啊！”
施寻：“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我就是别人的一个实验品，准我来才来，不准我来就不能来，你知道我这次是怎么过来的吗？我跪着给人家恳求，我说我在那边还有个家，还有夫君和孩子，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施寻：“真的好笑，好好笑，太不可控了，很多事情都不可控。就像你给我的香草瓶子，我还没来得及用你们几个朋友就死光了，你和王宾就反目了。就像我以为的，你真的会爱我一辈子！”
施寻手伸进胸口，抓出一把钥匙和一个蓝色瓶子，嘶吼继续：“你看看，你给我好好看看，全是你的东西，全是你给我的东西！我走哪儿我都带着的，我把它们当作珍宝一样，我小心翼翼地珍藏。全部都是关于你！”
马嘶人哭雷声雨打，钥匙和瓶子很快在稀泥里隐而不见。
“老师……”
“施寻姑娘……”
郑和撑着伞左移一下，右移一下，根本不知道给谁挡。也被这混乱场面唬得有些懵，索性懂事地先去把东西捡起来。
施寻哀怨眼神瞪着独闇， 独闇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她抱起来。
施寻嘤嘤几声，心肠一下软弱，抓住独闇的胸脯衣襟，脸庞扎到他的肩膀处，眼泪就如滔滔江水又大又急。
郑和从泥里捡好钥匙和瓶子，看到独闇抱着施寻朝马车那边走。他们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两面身体贴在一起，全都是泥土的绘案。
滂沱大雨还在嚣张跋扈，老者和妙龄的身影，无限凄清，看得郑和肝儿疼，让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施寻……”
“嗯……”
“摔疼没有？”
“疼。”
“对不起，不该丢下你。”
“我伤心。”
“不伤心了，再也不丢你。”
“那你抱我紧一点。”
“好。”
“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好。”
“我就只是想看着你，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我知道。”
“你刚失去姐姐，我想要陪着你。”
“我明白，我也陪着你。”
“好。”
“除了不能丢下燕王不管，其他什么都可以依着你。”
“好。”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