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再见朱棣
四野一片漆黑,燕军宿营,打哪儿算哪儿。
此时算来,朱棣已经起兵三年。第一年为抵御朝廷伐他,第二三年为他南下取京师,朝廷抵御他。最近这两年时间,双方都耗在山东。
东征西战的行伍生活,朱棣和将士们早已习惯,倒头就睡。
次日平原上的日出,壮美绚丽,散乱的军旗,横躺竖卧的士兵,战马,帐篷都染上了鲜红的轮廓。
朱棣睁开眼睛,原地坐起。看到亲从们还在酣睡,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
伸了伸胳膊向远处望,顿时悚然,怎么四周全是敌军?
把大家叫起,全都惊呆了,原来昨晚在混敌中,他们竟然在敌人阵中扎了营!
这两年的山东迂回战,双方野战、约战、切粮草、诈降等,无所不用其极,人已渐入胶滞状态。
好多时候他们打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就休息。军队也是经常四分五散,此时朱棣身边只有几百人。
迂回战双方都陷入了死胡同,朱棣正打算的是退军回北平,和独闇另商策略。
“整装上马,镇定自若,引马鸣叫,大模大样地穿营而出。”朱棣抬手小声道。
“是。”将士也小声,都没想到疲惫中竟然在敌军中扎了营!
四周都是布满的敌军,他们要是仓皇逃离,肯定会被敌人发觉而拦劫,他们几百人怎么都不可能逃脱的。
都准备好后,朱棣带头,仅仅几百人,骑马高上,大摇大摆地就在南军的连绵寨营中穿插直过。
此时的南军将士都还卧地,个个睡眼蓬松,疲惫至极。迷迷糊糊看到穿营为首的人淡定自若,气度不凡,都没有多想,还以为是自己军中的某个老大。
待他们终于惊醒发觉,那穿营为首的人正是首逆朱棣时,都轰隆一片惊愕。
朱棣?!他怎么会在自己身边?在惊愕中,南军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朱棣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终于反应过来,一窝蜂涌起:“那人是朱棣,追,杀朱棣!”
战争,有时候连上天都看不懂。
红日超越了地平线,蔓至天际,在云彩中默默地眨着眼睛。
它无法看清这遥远的大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激战中有人大哭,有人大笑,刀枪放火,铮然有声,悬鼓不绝。
不时传来的痛苦呻吟声,不知道那大地上的人们,是经历了披面,还是决目,还是刳心,还是剥腹什么的难以目睹的伤害。
踩尸而过,朱棣终于带军回到北平。
刚进府门,和一个快步出来的女子撞个正着。
施寻低头表示歉意,侧身出去。
朱棣撇她一眼,也没多管,拍拍衣上风尘。刚刚一撞,再和这府中的干净整洁对比,他才发现他身上弹出来了好多灰。
走了几步,朱棣突然大呼:“站住!”
刚出府门口的施寻定足,扭头。见那尘埃满面的男人缓步踱来,眼神中皆是狐疑。
“施寻?”
“你是?”
“真是你?”
声音似乎耳熟,施寻虚虚惊讶一声,不可置信。
这胡子拉碴,全身污垢,无从辨认的男人竟然是朱棣?!
“呵!”朱棣哼笑,走近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不久前。”
“要去哪里?”
“寿庆寺。”
“先回府,候着。”不等施寻应,朱棣就一把抓上了她的胳膊,朝里拉。一路走,一路掉泥和掉灰。
屋中,施寻坐着等。
她知道,山东济南为江南屏障,是天下之枢会,在当下,为兵家必争之地。
在山东迂回战中,朝廷一开始的统帅仍是李景隆。后因李景隆多次兵败和单逃,朝廷便将他撤回,另派铁铉和盛庸等以迎燕军。
平安骁勇,深知朱棣用兵计,盛庸成熟将才,为朝廷忠肝义胆,这两人几次差点要了朱棣的命。
当然在这两年无休无止的战争中,双方也有过谈和。结果显然的,都是故作姿态。
但是周旋两年,尔虞我诈,胜胜负负,朝廷和燕军的士兵,都有点厌倦了。
“施寻。”一声呼喊,让施寻醒过神来。
立马站起,见已经清洁过后的朱棣从门口走进。
算年头,朱棣已四十过了。他走路带风,一双眼角略为上挑极为有神,两缒略带虬曲的胡须分在左右。
长期军旅生活练就了他强健的体魄,烈日狂风让他的皮肤成了微紫色,结实的肌肉紧裹在合体的戎装里。
“呵呵。”朱棣哼笑,脚步子围着施寻转圈,颇有意味地将她打量,道:“难怪父皇当年非得要扣押你。”
“燕王……”施寻还有点恍惚,恍惚消失一趟,朱棣就已经羽翼丰满,完全朝着朱元璋的样子长。直让她感觉,朱棣现在就是一身的铁血狠辣,和傲骨铮铮的沙场汉。
“坐下。”朱棣歪下头,话语间自己已落座,手指头在桌上敲敲敲,目光还是烙在施寻身上。
施寻躲躲眼,挨着坐一旁。
“不用紧张,本王都知道。先生多次对你思念成疾,想不知道也难。”
施寻:“……”
朱棣脑袋凑近她,笑道:“话说,你的敬仰之人果真不凡。他先救我三子归,后又离间我父子情,因为他的计,本王差一点就把世子给杀了。”
世子是朱高炽,迂回战中大家无所不用其极,方孝孺是向朱允炆献过一离间计,施寻知道。
对视问:“燕王,你到底要说什么?”
霎时间,朱棣不由定了定,因为那双不惧他的眼睛还是很摄人心魄。
“先生呢?”
“寿庆寺。”
“你刚刚是要去找他?”
“对。”
“他姐姐怎么样?”
“没了。”
有声微乎其微的叹气,朱棣撇过头,起身走了几步。再问:“常州人民是不是骂声一片?”
“是,人人喊打。”
朱棣立马回过身来,紧盯着施寻,有点气她这样的直接。
施寻撑一下眼:“事实啊,燕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
朱棣叉上腰,两肩伏到她面前:“你不是来自未来吗?那本王问你,谋反对吗?”
“谋反是个贬义词,哪儿有什么对不对的。”朱棣的压迫感太强,施寻后撇一点脸,有点嗫嚅道。
半天听不见音,朱棣始终都是盯着她的脸看,施寻撑眼,声音大一点:“燕王,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不吱声,朱棣浓眉聚聚,身子收回去。
“没什么。”到门口,出去了。
施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