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

傍晚时分，下了场小雨。

晚上倒放了晴，半弯朦朦胧胧的毛月亮挂在天际，晕黄得像被眼泪泡过似的。

笼了一层湿湿的雾气。

顾声声看着淡淡的月华，透过霞影窗纱漏进来。

模模糊糊地洒在地上，像落了一摊清水，逐渐晃悠悠的影子。

她微笑，抬眸问清玄：“掌门，我如何信你？”

清玄神色不豫：“这是忘道留予你的。”

顾声声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手，不觉生了几分凄楚。

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该自己伤心的时候，忙撑住了脸上的笑容，不容它散落下来。

“纸符？”

“没错。”

“何用？”

“你画一画。”

于是。

顾声声手持毛笔，沾了点朱砂，开始在纸符上点画。

灵力不够，她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朱砂落下，符纸无风自燃。

她冷然道：“我竟忘了，我已是废人。”

清玄侧了侧脸，唇角的弧度如一弯新月：“声声，再试试。”

顾声声眼波微曳。

手上继续重复着画符的动作。

蘸了朱砂，一笔一划，极为流畅，落在纸符上。

然而。

朱砂并未发亮。

纸符在顾声声的面前燃起，灰烬散落在空气中。

她缓缓放下笔，抿了抿唇角，眼里冷了不少。

清玄慢慢道：“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声声，你现在的心境与之前在济世堂截然不同。”

顾声声蹙了蹙眉：“掌门若历经浮屠，还能活的如当初那般吗？”

清玄愣了愣。

他取过纸符，在心中默念一遍。

纸符在他的掌心之中，却并没有变成灰烬。

一道暖光散开。

纸符变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山顶皑皑白雪，百色纷飞的翎鸟。

川流瀑布，缤纷落叶。

暖阳下蜿蜒而上的藤蔓。

溪水从顾声声的手上流过，涤去血腥味。她看见老人和孩子在树下纳凉。

蓝天白云，苍茫人间。

她恍然间怔住。

幻景之外，忘道慈祥地带着笑望着她。

她眉间蹭上一点朱砂，手指蜷紧。

“师父……”

“声声，好看吗？”

“好看。”

这个法术是她小时候，向往昆仑墟外面的世界，忘道拿来哄她的。

让她轻而易举，可以看见万物生长的美丽，免得顽皮跑到昆仑墟外去。

“声声，这是为师留给你的最后一件至宝。”

这幅画卷瞬间凝聚一片，如惊涛拍岸，迭浪层层，慢慢地汇成一颗灵丹。

“师父！”顾声声低喝。

灵丹却如一线银针，凝神聚魄，穿越稀薄的空气，直线射入顾声声的体内。

周围弥漫着淡灰色烟气和淡白的月色。

泾渭分明。

刹那相撞。

顾声声顿时胸口闷热汹涌，扑通一声蹲坐在地。

月色在檐下打出浓浓淡淡的阴影。

阴影里，顾声声的容色明灭。

她忽然觉体内渐生光明。

灵力如潮汐般，渐渐涌动，冲开周身被困的经脉。

她的表情突然黯沉：“这些……这些师父的灵力？！”

清玄微微低首：“忘道自知躲不过邪魔侵蚀这一遭，所以临走前，将自身所有的灵力与法力炼成灵丹，托付与你。”

顾声声怔了怔。

仿佛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忘道的双手轻柔拂过。

顾声声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低下头，极力忍着泪。

“好。”顾声声摇手遮在眼上，懒懒的答了一声，静了静，拖着声音缓缓地又说了一遍，“好……”

月光莹白，悠然漫行天际。

良久。

“忘道他……”清玄一转眼，便见顾声声已经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他笑了笑。

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吹熄了灯火。

灯火一暗，屋内陷入黑暗的沉寂。

清玄却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立在屋中，沉静不语。

月光穿窗而入，如水般款款展开。

照见他静静俯视顾声声的眼神。

清亮，鲜明，星火闪烁。

如玉之凉如水之深。

“声声，属于你的羽翼终将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