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墨

又下了场雨。

夜半的这场雨来得突然，也来得猛烈。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瞬间，墨丞山庄的地面上汇聚了千万条细流。

姜玥璃刚从梨苑出来，撑着一柄油纸伞，在女弟子的侍候下，趟水回芳辰居。

另有个女弟子给姜玥璃提着灯笼照亮前路。

“夫人，小心。”

风雨猛烈，纸灯飘摇。

一路上，女弟子用自己的身躯小心护着。

突然，涌起一阵狂风。

灯还是被扑打在地。

灭了。

“夫人！夫人！弟子知错。”

女弟子还没来得及请罪，姜玥璃反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尖利的指甲在女弟子的脸上，划开鲜红的印痕。

鲜血涔涔而下。

那孩子却哭也不敢哭，抱着灯紧紧地缩在雨里。

姜玥璃呵斥： “一盏灯都打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废物！”

“夫人，弟子知错！”

姜玥璃抬手，用帕子擦了擦手指。

她的手指冰冷修长，骨节分明。

鲜血拭去，衬得如玉的指尖愈发苍白。

她抬眼。

看着风雨漫卷的黑沉天幕，一阵烦躁没来由地袭来。

她皱眉，快步走进自己僻静的芳辰居。

“别进来，全部都滚出去。”

“是。”弟子们低声应下，远远退到廊外。

门外，如鞭抽打着大地狂风暴雨。

门内，沉凝寂静一无波动的黑暗。

姜玥璃缓缓推开门。

空气陷入诡谲的静谧。

门慢慢地开启。

姜玥璃眼光漫不经心地下垂。

突然——

她觑见，地上一道淡淡的水迹。

心中一颤。

姜玥璃反应极快，立即飞身后退。

然而却已经迟了。

“唰！”

黑暗里白光一闪。

隐约一道黑影，抢身而出。

挥刀长刺。

这一刀无声无息，快捷如流光飞电。

只是刹那间，便划到姜玥璃的面前。

 “呲！”

血肉肌肤被划开的细微声音，惊心动魄地响在姜玥璃的耳中。

她只觉得左额上撕裂的疼痛感。

随即，眼前便是一片血红。

鲜艳的红色遮挡住视线。

姜玥璃看不清黑暗中伏杀自己的人是谁。

她只知道，此刻只有自救才能保住性命。

她咬牙忍着剧痛，按住胸腔。

掌下的心脏，不疾不徐地跳动着，一拍一拍，如此冷硬。

姜玥璃脸色一变，周身血色红光乍现。

她冷笑道：“胆敢擅闯我墨丞山庄，谁给你胆子！”

虽然在笑，可姜玥璃的眼神却分外冷漠。

仿佛，一头莫名被触怒的狮子。

为了捍卫自己的领地，势要生生咬死那个人。

对方似也知道姜玥璃堕入魔道之事，并不硬接。

身子一转，轻轻松松地从姜玥璃的身侧滑了出去。

错身而过。

那一霎。

那人反手狠狠一划，姜玥璃的右额上又是撕扯疼痛。

鲜血如奔泉般而流，遮盖住她最后清明的视野。

厉杀之气，快若奔雷。

含怒之袭，利若惊电。

姜玥璃怔住：“这是昆仑墟的术法！”

双目被奔涌的鲜血所浸。

她不能视物，脸上撕裂般的疼痛令她急怒攻心。

对方下手毒辣，竟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她向来重视容貌，虽已上了年纪，可每时每刻都在精心保养着。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痛不欲生。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姜玥璃将掌心的鲜血往身上一抹，全身突起红色光芒。

在一片黑暗中，如血般诡异流动。

那流动的红色里，渐渐泛起泡沫。

像是无数的毒蜘蛛，在身上瑟瑟爬动，望上去恐怖如斯。

姜玥璃想拼命，对方却未必肯答应。

那人望见那诡异的红光亮起。

一声不吭，便大步冲出。

在门框上轻轻一踢。

一个旋身，已经脱开红光笼罩范围。

暴雨中，黑色的身影如鹰。

“去哪了？去哪里了？”

姜玥璃起身便追。

然而抬脚时，周身一痛，呛然落地。

远处的屋檐上，狂风把顾声声的衣衫吹的不断飘舞。

她匆匆地收拾了身上的血迹，拍了拍墨萧的肩头，笑意清亮分明：“谢了。”

墨萧吁了口气：“真是疯子，你要疯还得拉我下水。”

顾声声唇边恬淡的笑意微微一敛：“好，不是你自己要跟上来的吗？我可没说过让你帮忙。”

“没有我，你怎么悄无声息地潜入山庄内？还能伤到姜玥璃？”

“是是。”

墨萧怔了一怔，不觉一笑。

“算我倒霉，说不过你这个疯女人。”

顾声声轻敲了墨萧两下脑门，瞪着他：“还不走？等着被墨丞山庄发现吗？”

“疯女人！”墨萧暗骂一声。

慢慢地，二人消失在连绵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