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视

顾声声只觉得腔子里至喉舌底下，都酸楚极了。

可是那种酸楚，却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自顾自地强行而肆意地蔓延开来。

她不自觉地一凛，撞上姜宸茫然的目光。

两下相触一闪。

旋即转头。

她就只是看着他，心底便会有暖流涌起。

因一夜淋雨攻杀而冰凉的身体，似乎突然也有了几分热度。

只是那相视的一刹。

她冷声：“多谢相救。”

姜宸勉强笑道：“你们走吧，再耽误些时间，父亲便赶来了。”

顾声声听见姜宸的声音，低低响在自己头顶上方。

见他除了眼睛之外没有其他的异样，倒也心安。

只是不知为何，她听着他漫不在意的语气，突又生起淡淡惆怅。

满山风声萧索，肆意而狂暴地穿过枝丫。

顾声声仿佛也成了其中枯靡的一枝。

任由逆风侵袭，不得摆脱。

“走。”说罢，墨萧拽着顾声声的手腕，就这样与姜宸擦身而过。

“声声，如今的姜玥璃已不是昔日的她。”

顾声声的耳边依稀响起姜宸的声音。

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喃喃地响在她耳侧。

她按捺着砰砰欲跳的心，凭着墨萧带着自己前行。

姜宸神色遽变，如蒙了一层白蒙蒙的寒霜一般：“出来吧。”

话音未落。

前方五丈开外，突然出现无数的黑色人影，在雨中持弓搭箭严阵以待。

空弦急弹。

在一道明若烟火的闪电中，拔地而起。

随即。

一丛草木突然齐齐地伏倒。

十余株树上半截荫翠如故。

下半截却被剥去。

露出白惨惨的树身。

姜宸垂眸。

突然飞足一踢。

生生将一棵巨树踢断。

偌大的树拔地而起，直飞而去。

重重地砸向那群手持弓箭的黑影。

呼啸声里，轧轧作响。

姜宸衣袖一振，虚空蹈步。

便踏上了最高一株树的树端。

大片大片的雨水被他浑身流动的术法激飞。

立足树冠之高，而脚下翠叶不惊。

姜宸负手微笑。

他施施然遥望那群依然弓在手，箭在弦的埋伏者。

黑影们呆呆地僵在原地，张大嘴惊愕地看着树梢上的姜宸。

“是！是姜公子！是少庄主！”一名黑影惊呼道。

姜宸似笑非笑。

他抬袖一掷，两道惊鸿电射而去。

在长空雨幕中，划出一道凝而不散的黑色雨线。

所经之处树叶激飞。

所落之处，黑影皆无命。

“姜宸！”

良久。

墨青云的声音有如冷石般，锐利地穿透了雨夜，凌空破来。

姜宸幽邃深黑的眼眸缓缓闭上。

他浑身剧烈一震，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足下瘫软，竟直直从树端坠下。

墨青云心下微微一沉，赶忙上前接住姜宸。

姜宸闭着眼睛，淡淡道：“父亲。”

墨青云注视着他，双目沉静如能照透人心：“姜宸，这些弟子……”

姜宸默不作声。

墨青云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揣测之色。

冷风拂在姜宸没有血色的脸庞，他淡淡一笑：“怎么了父亲？”

墨青云微微一怔，心里有什么念头还来不及起来，便被姜宸紧紧拽住。

“不用追了。”

“你查到了？”墨青云疑惑。

“是声声。”姜宸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还活着，她一切都好，她变了……变强了……”

墨青云清晰地看见，姜宸眼底忽然袭来的疼痛，清晰明了。

墨青云沉默地拥住他，将自己心底的无望化作拥抱时的力气。

支撑着姜宸随时会倒下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