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53）

　　清晨的鸟鸣穿透浓雾，宫门院落里，有零星的仆人端着热水走过。天还没彻底亮起，还有些房间里亮着灯。

　　兰夫人房间里，雾姬夫人站在画像前发呆，一盆兰花摆在桌子上，开得正艳。

　　雾姬夫人抬手，抚过眼角的泪，往昔的画面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闪过。

　　那时，雾姬带着江南书生打扮的小宫子羽推开兰夫人的房门，兰夫人正在替小宫临徵簪花编着小辫，有小宫临徵的陪伴，她心中的郁色也散了些许。

　　听到动静时，兰夫人面上的轻淡笑意还未褪去，下意识回首，看到小宫子羽的打扮一愣。

　　小宫临徵也跟着扭过头去，待看到呆头牛似的小宫子羽时，小眉头一皱，不虞之色一闪而逝，她飞快地瞟了眼怔愣的兰夫人，又看了眼对面二人。

　　“你们来做什么？”摆足了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兰夫人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头。

　　雾姬将小宫子羽往前轻轻推了推：“这就是你娘小时候在家乡乔装打扮成男孩子的装扮，让你娘看看像不像。”

　　小宫子羽蹦蹦跳跳地走到兰夫人面前，转了个圈：“娘亲，你看。”

　　“哼，兰夫人穿得一定很好看，你穿的嘛——”小宫临徵小陀螺似的围着小宫子羽打量了一番，“马马虎虎吧。”

　　“临徵妹妹……”小宫子羽捏着衣角，无措于她小炮弹似的咄咄逼人。

　　“不要叫我妹妹，只有我哥哥才能叫我妹妹。”

　　“可我也是你的哥哥呀。”

　　“谁说的，我的哥哥只有宫远徵，你才不是我哥哥。”

　　小宫临徵很聪明，每次宫子羽来看兰夫人，她努力维持的平淡的喜悦都会被冲散，仿佛他的存在，在提醒着自欺欺人的兰夫人些什么，又将她拉回看不见的深渊中。

　　明明，明明有在好转，明明有在逼着自己活下去。小宫临徵因此看宫子羽不爽，看执刃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包括那个总带着宫子羽来刷存在感的茗雾姬，可以说是平等地讨厌除兰夫人外的羽宫的每一个人了。

　　兰夫人被两个孩子之间的小吵小闹逗乐，脸上露出若隐若现的微笑，她定睛打量着小宫子羽，然而很快，她想起了什么，眼神蓦地暗下去，把小宫子羽推向雾姬。

　　小宫临徵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默默将自己被汤婆子捂得热乎乎的小手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兰夫人的眼底闪烁着泪光：“快去换回来，被旁人看到，又不知会议论什么。”

　　雾姬急迫又无奈：“执刃才不会信那些鬼话……”

　　兰夫人：“他不信，总有人会信，信的人多了，就变成真的了……”

　　“那是他们蠢笨，没长脑子。”小宫临徵拉了拉牵着兰夫人的手，吐词清晰又一针见血，“我爹爹说过，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有的人靠自己的努力在翻越，有的人试图搬动它，还有的人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推翻它。”

　　“那临徵觉得，我该怎么做？”兰夫人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宫临徵。

　　“为什么要做什么呢？世界上真正的理解是不存在的。我们每一个人理解世界的方法，听到一段言论后接收加以润色转述的思维都是不一样的。他们既然只凭只言片语就下了判断，那就不必强求他们来理解你、来懂你。”

　　“做自己就好了，日子过得如何冷暖自知，为何要为他人的怀疑与闲话去证明什么，他们已经有了定论，无论给出什么证据都不会让他们改变想法的。”

　　“而且这宫门之中爱说闲话的下人可真不少。”小宫临徵扬起一抹笑，说的话却残忍又天真，“他们这么爱传话，那就用毒毒哑他们，爱聚在一处对主子指指点点，那就打断他们的手脚，扔去牢里试毒，扛不住的，顺手送他们一程就好。”

　　小宫子羽听得直往雾姬怀里钻，雾姬也不由得拧眉。

　　兰夫人揉揉她的小脸，丝毫不怕：“这是谁教你的？”

　　“我哥哥。”小宫临徵骄傲昂头，“我哥哥说了，这宫门里谁敢议论我，他就送那人下去见我爹娘，让我爹娘接着收拾。”

　　“我说的对不对？”小宫临徵捧着兰夫人的手往自己脸蛋上贴，“是不是很有道理？”

　　“是是是，我们临徵就像个小大人一样，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兰夫人柔和了眉眼，聚起的悲色又被宫临徵三言两语拨散了。

　　黄玉侍卫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雾姬夫人的思绪。

　　“长老院传令，请夫人立即前往议事厅。”

　　雾姬夫人回过神，应了一声：“知道了。”

　　可那又怎么样？

　　兰夫人终究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