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回
“多少吃些，明日还有好些路要走。”
心里有事，多少都会难以下咽。可若是不吃东西，只会累垮自己。
陈十七略一点头，接过了金氏递过来的烤肉。甫一入口就发现味道有些熟悉，不觉双眼一亮，看向了金氏。
金氏咀嚼两下咽了下去，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枯叶。
“这调料是姑姑教给他们的。”
“说起来，明明是自己的阿娘，我却不知道阿娘以前是什么样子。”
陈十七仔细回味了一下嘴里的味道，这调料无一处不透露出阿娘做的饭菜味道。只是像这样的烤肉，之前阿娘从未做过，她也从未吃过。
很难想象阿娘年轻时是如何与这样一群黑骑策马扬鞭，驰骋在这片广袤的原野上。也很难想象，阿娘是以何等风姿仗剑走天涯。
“从前的姑姑可是一众江湖人心目中的神仙人物。”
见她喜欢这烤肉的味道，黑骑们特意留了几块。
“黑骑本来都是没有名字的，我们的名字都是安雅娘子给的。我叫北一，在我手下的这一只黑骑，都以北字开头，按照能力从一向后排列。”
北一几人早就知道陈十七是秦安雅的女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陈十七相见，即便秦霄把其中一只黑骑给了陈十七，陈十七从来没有给他们安排任何任务，也一直没有见过面。
如今竟然因为方少卿的事突然见面，北一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原来你们都认得我的阿娘。”
陈十七有些感慨得开口，挪了一下坐在了北一旁边，与他一起围在了火堆边。
“我还以为十七娘子已经将安雅娘子的故事熟记于心，不会愿意听我们重复这些。”
北一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一块柴木。他的脸颊有一条疤痕，随着他一笑，也跟着微微一动。
陈十七大概能猜到疤痕的来历，没有细问，倒是打听起了其他与秦安雅相关的故事。
先前就从万星落的嘴里听到过秦安雅的名号，如今坐在这火堆边听着北一讲述当时的场面，另有一番味道。
秦安雅十五岁就单枪匹马到了陇西，秦霄担心她一个人，便派了黑骑去陇西照顾她。
北一他们初到陇西，打听到了秦安雅的下落寻到了沙漠里，此时却起了风暴，黄沙漫天，碎石乱走，一行人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秦安雅穿着一袭紫棠色间裙从风沙中走了出来。
“我们当时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都怔住了。”
北一戳了戳灰烬，让火焰更旺了些。
暖意传来，倒真的有些沙漠的滚烫。火焰中似乎真的有那样一位绝色女子，正款款地走了过来。
之后，秦安雅又去了江南。她换了一身男装，穿着一袭淡青色圆领袍，带着软角幞头，手持一把扇子走在江南的烟柳的朦胧中。
迷惑了多少女子的心，他们不知道。只记得许多个夜晚，在画舫中传唱着她留下的小曲儿。
柴木劈啪作响，宛如一阵阵琵琶声回响在这片寒冷的黑夜里。外面风声呜咽，仿佛无数的歌女在吟唱着小曲儿。
“我奉命赶到江南，再见到娘子时，便是那样一位俊俏的郎君。若不是见过娘子的女装模样，我还真要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世间也不早了，我们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继续找方少卿。”
金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打断了北一的故事。
陈十七听得意犹未尽，可也知道需要为明日积攒精力。
“多谢你讲了那么多。”
陈十七笑了笑，找了处干净的地方铺上了干草，与金氏一起歇在了上面。
夜幕沉沉，夜色下的一切都笼罩上一层冰冷的蓝色。
一抹人影在夜色下一晃而过。
血腥味随着她的挪动愈发浓烈。
她咳嗽了两声，歪倒在了路边。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追杀声，一句句追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但又很快地被狂风呼啸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群人官兵模样，手里提着长刀，腰间挂着结实的绳子。脸上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在那边！那边有人！”
“追！”
一群人立刻追着那道身影去了。
女子踉跄了两下摔在了地上。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顿觉一阵失望。可束手就擒，又不是她的作风。
摸了摸腰间，那里还藏了一只匕首。
她咬了咬牙，拔出了匕首。扶着一侧的树干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砍下了一只树枝。用树枝撑着，终于站直了身。晃了两下，稳住了身形。
“还挺能跑。不愧是大理寺少卿。”
为首的男子率先抵达了女子跟前。
女子撕下了一块布条，将所有的头发都揽在了脑后，握紧了匕首冲着来人狠狠地刺了过去。
匕首落地，血珠腾空而起，溅落在四周白茫茫的雪地上。
“走吧。”
无情的声音响起又落下，这群人影消失在雪地里，只剩下了大片的嫣红渐渐被白雪覆盖。
慢慢的，雪停了，天色也晴朗了。
不知是谁一脚落在了雪地上，察觉到了异样，惊呼一声报了官。
不多时，来了一队官员，尸体连带着身上的数十道伤口和一柄长刀一同被带了回去。
近日朝堂改朝换代，死的人又岂止一个两个，县官也习惯了这种每日死人的日子，懒得理会此事，一挥手，便送这具女尸去了郊区的义庄。
尽管这几日送来义庄的尸体数不胜数，看守庄子的人还是察觉到了异样。就这样，万星落几人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万星落同万星淼一道去了义庄，看到白布下面的人脸，万星淼瞬间脸色都白了。
“这女子身上可还有其他的物件？”万星淼一把抓住了一侧的柱子，怀着最后一丝期待看向了看守义庄的老伯。
老伯从一侧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枚玉佩，递到了万星淼手里，“这个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万星淼看着玉佩上的陆字心中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殆尽。心头一紧，呼吸有些不畅。
万星落蹙了一下眉头，扶住了踉跄的万星淼。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
万星落将白布盖了回去，看向了一侧的老伯。
老伯摇了摇头，“这尸体是从县衙那里运来的，只说是在郊外雪地里发现的。”
“麻烦你照看一下这具尸体，稍后我让人来领。”
万星落从口袋里取了一颗金豆子塞给了老伯，老伯摆了摆手，“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再多的钱也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万星落扭头看了一眼满屋子的尸体，又看向了眼前满脸沧桑的老伯。
老伯又道，“若是郎君想要给我这个老头子什么奖赏，不如就赏我一块埋身的地方吧。”
“好。”万星落一口应下。
烛懋上位之后，朝堂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在他暴戾的管理下变得更加混乱。每个人都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死亡会在何时来临。
这样的阴影之下，金钱已经不是往日的金钱，想要有一块入土为安的土地，也成为了一个奢望。
万星落能够理解老伯的要求，扶着万星淼往回走去。
回了宅子，万星淼才缓缓回神。
“我没事。你去忙吧。”
万星淼摆了摆手，脸上的情绪并不算好。
万星落坐在了一侧的长凳上，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头。
“我会尽快派人赶往江南。”
“我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还能帮上忙。京城里的事又多又杂，根本离不开你。”
万星淼攥紧了手里的玉佩，手心处的冰冷让她冷静下来。
“我让天涯跟着你一起。”
万星落说着就起身往外去了
万星淼拦下了他，“你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分居两地，有阿纯在就够了。”
“陆家若是无事，陆沝就不会出现在京城了。你多带几个人，我可不想跑去江南给你收尸。”
万星落没有让天涯去江南，而是让白榆带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兄弟去了江南。
“阿郎，北海那边的消息。”
“嗯。”万星落接过了信纸，看着上面的失踪两个字眉头锁了起来。
看来，有了澹台朔的帮助，烛豪开始出手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是他自己要做的，还是受了烛懋的指使。
烛懋……
提到烛懋，万星落左边的眉毛跳了一下。既然现在他坐上了皇位，那烛豪与烛益之间的矛盾只怕会无限得扩大。烛豪与澹台朔联手，烛益该着急了吧。
想到这里，万星落一个闪身离开了宅子。
烛益一甩手，桌子上的瓷器全部落在了地上，变成了一片片碎片。
“郎君莫要担忧，二郎君再怎么厉害，也改变不了他是庶出这一点。东宫之主，只能是你。”
一侧的小厮忙前忙后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还要不断地腆着笑脸迎合烛益的话。
“没有兵权，没有人手，就算我入主东宫，我也一样要被他拉下水！你们这些蠢货！”
烛益一脚踩在了小厮的手上，瓷片深深刺入骨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