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回
“阿耶若是教我练剑习武,我就留下来陪你。”
彦儿圆溜溜的眼睛来回转了一圈,说不出的灵动。
陈十七宛然一笑,也不知道金氏是怎么教得孩子,竟然如此古灵精怪。
秦秋和一口应下,抬起拇指揉了揉金氏的手背,有些不舍。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一直是聚少离多。原本秦霄还在世的时候,他们过节还能够相聚一处,互诉衷肠。可自从秦霄去世,他们大半年才见这一面。
因着金氏与彦儿奔波了多日,此时都已经疲倦不堪。彦儿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在厅中蹦蹦跳跳的十分活泼,却还是没有抵挡住倦意的侵袭,伏在案上呼呼睡了起来。
睡着的彦儿一双大眼睛藏了起来,只剩下肉乎乎的小脸惹人怜爱。陈十七让下人拿了一件大氅,将彦儿包在了里面。
看着彦儿的睡颜,她倒是有点想念万家堡的那个孩子了。从离开万家堡到现在,也有两个年头了,也不知道那小家伙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下次见到万星落,要好好地问一问才是。
天色亮了起来,屋内的烛火渐渐灭掉了。
秦秋和伸了个懒腰,将金氏揽在了怀里,嗅了嗅金氏身上的熏香味,笑得见牙不见眼。
陈十七摇了摇头,抱着彦儿回了自己的院子。秦秋和一乐,搂着金氏就回了自己院子。秦秋行还得去给各处长辈们拜年。至于要来拜访的人,那就交给秦秋远了。
秦秋远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甘愿放弃山林之乐,深陷在这一份份理不清剪不断的人脉关系网里。
见彦儿睡得沉,陈十七便拉过了屏风,自己歇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倒也睡不实,总是惦记着一城之隔的方京墨。已经有两日没有收到那边的信件了,她手头的书籍翻译得大差不离,若是年后收不到信儿,她便亲自去一趟。
这般想着,头也沉了下去。
梦中还是那片白梅园,树下一女子舞着剑。一招一式,灵动非常。
“娘子,娘子,定安城来人了。”
声音急促,脚步声便乱了。
陈十七猛然惊醒,快步走向屋外。
“出什么事了?”
来人身上带着血腥味,陈十七心里咯噔了一下。又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好容易稳住了心神。
“我们中了埋伏,陛下,陛下毒发身亡,少卿现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陈十七愣了一下,踉跄了两步扶住了一侧的柱子。深呼吸了两口,站稳了身形。
“现在定安城如何?”
护卫的身体晃了两下,险些跌在地上,“方少卿手下的人手损失大半,秦家黑骑伤亡一半。具体的人数还未统计。现今我们已经撤离了定安城,守在千里月客栈中。”
“你看好彦儿,我去找表兄。”
陈十七努力让心跳平稳下来,小跑着往秦秋和的院子跑去。
秦秋和也得到了消息,此时正在召集人马。
“我让他们先去方少卿失踪的山林寻找,消息已经送去了檀州,不日温神医就会收到消息。你不要着急。”
秦秋和安排好了人手,将陈十七按在了长榻上。
金氏端了两碗热茶,轻声安抚着她。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十七你先安心等候,相信少卿吉人自有天相。”
“我也去找人吧。”陈十七站了起来,眼下这情况,她实在是坐不住。
秦秋和摇了摇头,一把拉住了陈十七,“事发突然,我们都不清楚定安城的情况。”
“我陪着十七去吧。你就坐镇北海,随时准备支援我们。”
金氏拍了拍秦秋和的手背,又扭头看向陈十七,“朋友有难,岂能坐视不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唉,等等。”秦秋和无奈摇头,快走几步取出了盒子里的佩剑,递给了金氏,“这个,你带着。还有这五名黑骑你们带着,以防万一。”
“嗯。”
金氏看着长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秦秋和点了点头,果断得拿过剑随陈十七往外走去。带着五名黑骑,一行人往城外去了。
直到看见面前的林子,陈十七才慢慢冷静下来。
一侧的金氏抱着剑默默地跟在陈十七身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得走着。
这倒让陈十七有些不好意思了。放慢了步子,见金氏一直抱着长剑,有些好奇。
“这柄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见她主动说话,金氏立刻明白她调节好了情绪,摸了摸手里的长剑笑道,“这柄剑,从前是我的佩剑。她叫璎琅。”
“璎琅?”
“是啊,金家之前是做金石生意的,也是因为这个我和锦谦才认识的。说来还是段孽缘呢。”
陈十七眨了眨眼,金氏念秦秋和小字时候的表情,满是爱意,还有那一字一句间逸散出的甜蜜,让她都觉出一丝吃了饴糖的甜意。
“我去赌场赌石头,他也去赌石头。我看好了一块不错的石头,想着能开出不错的玉石来,到时候拿了玉石回家去炫耀一番。谁知道,他和我看中了同一块石头,好好的一块玉石,他非要与我平分。我气不过,与他大吵了一架。最后,没打过他,只好分他一半。可剩下的那一块也没什么用处,我就随意磨了一只镯子。”
想起往日的事情,又觉得像是昨日的事情,可一眨眼他们的彦儿都已经五岁了。金氏笑了笑,又继续道。
“我没想过之后还会遇见他。这把剑就是那时候他给我的。你看这里。”
看着剑鞘上面那块圆溜溜的却不算大的玉石,陈十七眨了眨眼。
“那么大的一块好玉,这家伙居然把他打碎了做剑鞘!”想起这件事,金氏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当时追着他,打了三条街。”
陈十七倒觉得最惊讶的是这件事。在她看来,金氏温柔似水,不像是那种打打杀杀的女子。待她说出此事,金氏也十分感慨。
“本来我就是疯疯癫癫的女人,不过是遇到了他,又有了彦儿。不是我想要改变什么,也不是锦谦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只是自然而然的,他在尽力做一个好父亲,而我也在尽力做一个母亲。”
金氏笑了笑,扫了一眼陈十七,“你也觉得这件事很难理解对吧?我刚开始也不理解,或许只有真的经历过那种身份的变化,才会明白。”
“或许,有些变化是自然发生的。”
陈十七倒是能理解一些,毕竟自己的性格也在无形之中发生着变化。
一行人从一侧的小道穿了下去,直接到了斜坡的底部。这里除了石头就是些白骨,至于这些白骨姓甚名谁,谁也说不上来。
“前面应该就是方少卿失踪的地方了。这里乱石很多,大家千万小心。你们几个往那边去找,我和十七往这边去,太阳下山前,在这里碰头。”
“是!”得了命令,黑骑们迅速向着另外几个方向走去。
金氏一手小心得提着裙角,另一只手抓着璎琅,一步一步走在石头上。
陈十七跟在她身侧往前走,走了几步就发现有些石头上面遍布着大片血迹,不由得担心起方京墨的下落。
两个人在坡下寻了半晌,并没有发现方京墨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一名黑骑的遗体。两个人将遗体抬到了附近的小路,等黑骑来带回去。
“这个坡虽然不算陡峭,可高度不矮。从上面摔下来,只怕会受伤。方少卿应该走不远,但如果附近有人家路过,说不定会将少卿带回去。”
太阳已经往山那边走去,金氏擦了一把汗,看向了陈十七。
陈十七摇了摇头,“定安城里一片混乱,县令拿着百姓祭祀,城中人心惶惶,一般不会出门。这几日都忙着新年,山中村民都会早早地备下柴木。应该不会有人出来砍柴。”
“马上就天黑了,我们先与黑骑他们碰头。”
陈十七看了一眼前面大片的河滩,又走了两步,伸长脖子看了看,确定河滩没有人才与金氏往回走。
在两个人回来半盏茶后,黑骑也回来了,他们背了两具遗体,报告了此行的收获。
“这是京墨的官印。”
陈十七抓紧了官印,眉心皱了起来。
金氏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开口,“至少,我们有了方向。”
“京墨,你一定不要有事。”
陈十七握紧了官印,眸中的担心心里的担忧,无一处不明显。
山间的气温在入夜后降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让人不得不裹紧身上的大氅。
“前面有一处破庙,我们可以暂时落脚。”
前去探路的黑骑回来了,带来了寒夜里的一丝希望。
破庙虽破败,可好在四面墙都很坚固,将咆哮的北风堵在了门外。不多时,一只火堆架了起来,热量源源不断地围绕着一行人。身上也暖和起来。
黑骑带回了几只野兔,在火焰中,烧出了诱人的香气。
金氏见陈十七又闷闷得一个人,便撕了一块用枯叶包着送到了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