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回

  昨日下了好大的雪,地上白茫茫一片。堆积的雪花成了小丘,一层层盖住了原有的土黄色。

  马车叮叮咚咚地驶过,留下了一条条的车辙印。

  马车刚出了村子,大队人马就从白色的雪景中蹿了出来。横七竖八一通乱踩,原本的车辙印立刻消失在马蹄印下。

  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猫在各处雪堆里的武林人士纷纷冒出了头,瞧着满地的马蹄印一阵苦恼。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迷惑我们?”

  “你怎么知道陈十七他们还在那茅草屋里?”

  “你怎么就确定陈十七已经走了?”

  眼见两个人就要就这个问题争论起来,另外一个穿着黑色夹袄的男子冒了出来。

  “管你什么事!”

  两个人瞪了他一眼,不满地扭过了头。

  “这事还不好办,咱们去屋子里瞧瞧不就知道了。”

  在男子的提议下,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往茅草屋里去了。

  茅草屋里一片安静,唯一的声响来自一个猫着腰磨刀的娘子。娘子穿了一身豆沙色的长裙,铆足了劲摸着手里的砍刀。

  只是她的头发散落在两侧,完全挡住了容貌,其他人根本看不清她的脸,更不用说分辨出是谁了。

  “这可怎么看。”

  围着的几个人都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这就一个人,会不会有诈?”

  这一句话落下,在场的人就更疑惑了。想要出手的几个都默默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擦了擦身前的衣服,放下了手。

  “你们看,她动了!”

  目光再一次落在院子中央,只见院子里的娘子撸了撸袖子,翻了一下眼前的磨刀石,又继续磨刀子。

  “这刀挺锋利的。”

  阳光从刀锋走过,一阵寒光四散开来。趴在墙头的几个人有些担心地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不过是个娘子,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几个怂货,不上我上!”

  一壮汉说着就往院子里一跃,刚落地,就见那处陷下去一大块。另一边的人好奇地望了一眼,就见一片血淋淋堆积在闪着冷光的倒刺上。

  “这也太危险了。”

  一个矮个子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自觉的从墙头退了两下。

  “我就不信还能每一处都设置了机关不成。”

  又一个不信邪的大着胆子往下跳去,结果还没落地,一侧的墙壁就飞出几只利剑。又一具尸体落在了院子里。

  “我们一块儿进去,他们总不会设置满院子的机关。”

  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个瘦一些的汉子打断了。

  “你想死自己去死,可别拉着我们垫背。”

  有不少人都是想来捡漏的,如今要他们送命,他们自然不肯。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了。

  “她动了!”

  院子里的娘子确实动了,她握着手里的刀,向上用力一挥。

  刀锋四下散开,各处墙壁全部碎裂,趴在墙头上的几个人大多摔在了地上。有几个武功好一些的快速撤离了墙壁,也落了个满身灰尘。

  “咳咳咳。”

  咳嗽声此起彼伏,灰尘漂浮着将每个人的视线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

  待灰色散尽,视线恢复清晰,院子里的娘子却已经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人呢?”

  “是不是你们先动手了?”

  “你们的人少了几个,一定是你们!”

  “一定是澹台家!你们早就与朝廷勾结,一早就打算将这本秘籍独占!”

  “你们一定误会了。”

  “别放屁了。我们的消息都是从京城得到的,肯定是你们与烛懋那老贼勾结一处。”

  “你们别冤枉人!”

  “谁打我!”

  “他们澹台家欺人太甚!”

  这一嗓子下去,一群人立刻打了起来。

  院子里的娘子早就跑得远远的,一把扯下身上的红裙,钻进了一间茅草屋。半盏茶后,一个容貌俊俏的小郎君钻了出来。

  “这群笨蛋,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饺子,还不是被小爷耍的团团转。哎呦!”

  盛嵛还没有得意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快走吧你。”

  秦秋影拽过他的衣领就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又过了一盏茶,同样的林间小路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随手一擦,将脸上的痕迹全部擦掉,“闷死我了,这些东西也太难受了。真不知道天涯为什么不能换些轻便的。”

  “你觉得我不难受吗?”

  旁边一人把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一阵,肩头立刻矮了一截。又在头发上摸索了一阵,乱糟糟的头发消失不见,确认代之的是一头秀丽的长发。

  “马来了,你快走吧。”

  万星落又擦了擦脸,把地上的包裹捡了起来,塞给了陈十七。

  陈十七将包裹抱好,往路边去了。不多时,一匹马儿就停了下来。陈十七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马儿便飞奔出去。

  “我也该走了。”

  万星落望着陈十七走远,向上一跃攀住了就近的树枝。

  一片枯叶落下,再次让白色覆盖。原本的痕迹也被掩盖在白雪之下。

  出了林子,一队人马正好经过。陈十七便接着人马整顿的时间点混了进去。

  并没有什么人在意,这只队伍里混进去了其他人。因为,从今日起,京城里的龙椅上就换了人。不止如此,整个大聿也面临着改名换姓的风险。

  坐在车辇之中的是换上一身素白的小皇帝,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脖子上是留下的泪痕,青紫中伴着殷红,看上去有些可怖。

  头发四散着,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以如此不雅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在今日一大早,他就被迫起身,穿上一身龙袍走在前往祭台的路上。

  每一步都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每一步都透露出沉重。他回首望了一眼祖祖辈辈生活的大殿,眸子里有些伤感,也有些抑郁,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愤怒。

  可即便他怒发冲冠又能如何?他的手中无权无势,早在很久前,他就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帝了。他身居高位,却不能为他的臣民谋福利,也不能庇护忠臣惩罚奸邪。

  “陛下。请。”

  一抬眸,就是烛懋满脸的笑意,那笑容,有奸计得逞的得意,有手握权势的满足,还有对这大聿王室的嘲笑。

  小皇帝再一次攥紧了拳头,盯着面前的满朝文武,眸间满是悲凄。

  “陛下,请。”

  这一次,烛懋的语气更重了。

  “终有一日,你会被取代,你也会从这龙椅上摔下去。”

  小皇帝深呼吸了几口,终于说出了那句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陛下,今日,是你禅位于我。吉时已到,请吧。”

  烛懋的右手已然伸到了小皇帝面前,那双眸子,见证过无数人死亡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

  小皇帝将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才有勇气与烛懋对视。那双眼睛曾见过太傅府的大火,曾见过卫府的满门抄斩,曾见过八王砍头的血腥,也曾见过太后的死亡,以及水月的车裂。

  没错,就在昨日,水月趁着烛懋来看望小皇帝的时机,手握匕首刺向了烛懋。

  烛懋一挥袖子将她的匕首卷入其中,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双唇一开一合,水月就在他的面前碎成了几段。

  他当即昏死过去,没了意识。往日血腥的一幕幕,反复出现在梦境里,折磨的他无法安眠。

  他瞪大着双眼,紧紧盯着头顶的纱幔,看着他们起起伏伏,似乎有无数不甘的手冲着他抓过去。

  “陛下,请!”

  烛懋的语气更重,眉心都跟着皱了起来。

  “你终不会如愿。”

  甩过头,大步流星地向着祭台走去。步态越来越急,就像是什么人在后面催促着他。又像是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列祖列宗啊!你们开开眼吧!这江山,即将落入他人手里!大聿的百姓,即将坠入地狱!你们若是在天有灵,就让这反贼不得好死!”

  小皇帝说着就拔下了头顶的金簪,拢着头发的金冠随着坠落,青丝纷纷四散开。倏然狂风大作,他的头发张牙舞爪地在风中挣扎。

  “你在胡说什么!”

  见小皇帝一头撞向祭台,烛懋赶紧提着袍子追了过去。小皇帝用力地摔开烛懋,烛懋扯了个空,扔掉了手里的龙袍又追了过去。小皇帝终究不是烛懋的对手,没走几步就被拽了回来。

  “陛下得了疯病,还不快快召太医来!”

  烛益见状招呼了一声旁边的太医,催着他们把小皇帝带走。

  烛懋望着地上散落的龙袍还有金簪,振臂一呼。

  “自今日起,我烛懋便是这大聿的新帝!”

  在两侧守着的宦官忙把早就准备好的龙袍恭敬地捧了上来。

  “请陛下更衣。”

  “吾皇,万岁!”

  在烛益等人的怂恿下,一众官员纷纷下跪高呼。

  “什么新帝,什么万岁,就凭你烛懋,一个反贼也敢坐这把龙椅?”

  上官靖带着一队人马就将四周包围其中,他一挥长戟指向烛懋。

  “还不快把这个谋权篡位的反贼拿下!”

  “是!”

  一声齐呼,兵马立刻行动。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