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回
从月亮初升一直到月上中天，如此反复了几次，万星淼直接瘫在了桌子上。不说今天刚吃的晚饭，就是之前的零嘴也一并逃离了她的胃。
“我说你熬药怎么要那么大的锅，没想到……”
万星淼无精打采地开口，脑袋紧贴着桌面，根本抬不起来。
温释倾又端来一碗，放在桌边等着万星淼喝下去。
“你不是故意整我吧？”
万星淼缓了一会儿，这才撑起了身子。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喝下去，一股药味又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一下歪倒在桌子上。
“不行了不行了。再吐下去，我的肠子都要出来了。”
万星淼摆了摆手，赖在桌子上不肯再喝。
“这是最后一碗。”
温释倾盯着耍赖的万星淼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一闪突然开口。
这话对她来说犹如天籁，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冲着碗就去了。
“好了！”
刚甩下碗，万星淼就要往外跑，温释倾不急不慢地开口，“明日还有。”
“我……”
万星淼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幽怨的眼神扫过温释倾，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万星淼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天上不再是一轮孤月。
一抹云悄悄遛了出来，独自在天边溜达，时不时地变化形状，自娱自乐。阵阵乐声传来，云朵变成了一只只小朵，翻滚着离开了这片天际。
其中一小朵翻了个身落在了一处涂满红漆的小楼上，一下子化作了几十朵，各有各的姿态点缀着这座小楼。楼内欢声笑语一片，烛光摇曳出女子妙曼的身躯，轻纱勾勒出女子曼妙的歌声。
“也不知道这乐声与之前盛极一时的青黛娘子相比如何？”
穿着一身栗色圆领衫的郎君走了进来，左边佩戴了一只镂空金丝缠绕香囊，手里还摸索着一块和田玉。
那张脸，方京墨再熟悉不过了。与她痛恨的那个人几乎一样的脸，如今就在面前。看着这样的脸，方京墨攥紧了拳头，在靠近烛豪时，笑容忽的升起。
前几日的事情正好牵扯住了烛益，如今的烛豪应当正得势。只是烛益出事，烛懋这老贼不可能不追究。看来，他是把这事交给了烛豪处理。
“二郎君好兴致。”
方京墨浅浅一笑，坐在了对面的座椅上。
烛豪也不打算等方京墨邀请他，主动坐在了座椅上。
“如今，我是该唤一声方少卿，还是该唤一声青黛娘子呢？”
“名讳什么，有什么要紧。倒是二郎君的事，才比较要紧。”
方京墨一勾唇角，拿过了一侧的茶盏，倒了水，轻轻搅动起来。好看的指甲随着茶匙一起晃动着，看得人眼晕。
烛豪也不例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京墨的手，那宛若葱白的手指，是那样好看。比葱白的白皙还多了些红润，挂在了分明的指节处。
烛豪伸了伸手，试探着搭在了方京墨的手上。手底的触感让他心中一动，他院子里有许多妻妾，各个都有着凝脂般的皮肤，可却没有一双手如方京墨的这双手。
一落手，他竟不忍心离开。眸光扫过方京墨的脸庞，难怪烛懋这么大年纪了还对方京墨念念不忘，即便是死对头，也不肯对方京墨行诛杀令。
这样的女子，死了，着实太过可惜。
“娘子这般姣好的容颜，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让那些不入流的人污了眼。不如……”
说着，烛豪的身子就向前倾了一下，双眼紧紧盯着方京墨，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郎君的手，还是用来吃茶为好。”
方京墨强行把手拽了出来，另一只手，把滚烫的茶盏推到了烛豪眼前。滚烫的茶盏从烛豪手边擦过，疼痛一闪即逝。
烛豪目光一沉，从方京墨脸上挪了开，“美人泡的茶，自然香甜可口，吃茶也未尝不可。”
“那郎君便仔细品尝吧。”
方京墨说完就起身了。
烛豪坐在位子上，微微抬眸，瞧着走远的方京墨，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目光。
“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见方京墨上了二楼，烛豪忙快走几步，拦下了她。
方京墨扫了他一眼，把一侧的小厮叫了来。
“带着烛二郎君去瞧瞧出事的地方。”
“此等大事，只怕还是要劳动一下娘子。”
方京墨一抬手，让小厮先去忙了，自己带着烛豪往出事的湖面去了。
“具体的，我应该没有二郎君清楚。”方京墨大致一指，便坐在了湖边。意思太明显不过。
烛豪却不肯放弃方京墨，跟着坐在了方京墨对面。
“这事情的经过我自然比娘子清楚，可这事情发生的地点，还是娘子你更为熟悉啊。”
“今日有些疲惫了，怕是不能与二郎君一同前往了。”
方京墨脸色一白，扶着头一脸的不舒服。
烛豪只好放弃让方京墨与他同行的这个想法。只是，方京墨这样的女子，容貌姣好，又有缜密的心思，与他房中妻妾的那些小心思完全不同，让他心底是一阵阵地刺痒。
一连回了几次头，这才往湖心去了。
方京墨起身往自己房间去了，刚坐下，燕儿就敲门进来了。
“娘子，吃些热粥吧。”
“不用了。你去找几个人盯着烛豪的行踪，切莫与他太过亲近。”
燕儿点了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方京墨一个人坐在屋中，望着楼下的光景出神。
门口晃过一道人影，紧接着一个闪身落在了屋内。
“查清楚了？”
“自然。”
白洛邱一掀斗笠，从怀中掏出了一只信筒，一看就是刚得到的消息。
“是刚才收到的。”
“还有一批人马藏在邙山？”
方京墨看到其中的内容挑了挑眉，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熟悉。
“嗯？”白洛邱也探了探头，摇着头开口道，“这国子监第一书生也不过如此啊。韩让也没有想到他找出来的地方，竟然成了这老贼锻造武器的地方吧。”
方京墨盯着上面的内容仔细看了两遍，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今后的一举一动。
“你去上官将军那里去看看，与他多吃几杯酒。”
“谁？”白洛邱一瞪眼，刚搁在凳子上的腿一下子滑了下去。
“上官靖，上官将军。”
方京墨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白洛邱翻了个白眼，“那家伙，眼睛长到天灵盖去了，能看得上我一个小小四品？”
“从前是。现在可不一定。”
方京墨笑了笑，将信件放在了蜡烛上。烛光迅速发亮，不多时将信件全部吞噬。
“嗯？”
白洛邱顿了一下，仔细一想，拍了一把大腿，“你这招妙啊，狗咬狗啊！不过，季晟那个色痞，你是怎么”话音忽然停下，白洛邱四下一环视，再次摇头叹息。
这一盘棋，她早就开始布局了。
“幸好我不是你对头。”
白洛邱摸了摸脖子，扫了一眼方京墨，“以前的事，哪里做得不好，你多担待。”
听他这样说，方京墨挑了挑眉头，“怎么？白少卿打算赔礼谢罪了？”
白洛邱歪了歪头，摸了摸下巴，摆了摆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白洛邱就消失在了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摇摆了两下。
又过了半盏茶，燕儿小跑着回来，报告了烛豪离开的事情。
方京墨没有回话，只是盯着燕儿。燕儿站在下首等了许久，却不见方京墨唤她起身，便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
只见方京墨脸色淡淡地搅动着眼前的茶盏，仿佛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燕儿怀疑方京墨是有意为难她，可她不曾做过什么，除了方才……
想起刚才的事情，燕儿眸光极速闪动，手指在袖子底下不住地揉搓着，不敢再去看方京墨。
方京墨依旧不急不慢地搅动着茶盏，待茶水凉透，这才丢到了地上。
“这茶沫是不错的，可泡茶沫的水冷了，茶香就大打折扣了，再好的茶沫也就毁了。”
燕儿不安地摇了摇头，匆忙看了一眼方京墨又低下了头。
“娘子，娘子，我……”燕儿说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两个头，嘴里念叨着以后不会再犯了。
“你若是觉得在我这没什么前途，我自然不会强留你。去领了月钱，想去哪儿去哪儿吧。”
方京墨眸光冷了几度，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燕儿。
燕儿急得额头冒汗，见方京墨不理会她，她忙蹭着上前，抓住一侧的茶盏就摔碎了，翻找了一片碎瓷片，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下。
“娘子，燕儿对你绝无二心。今天是我一时糊涂，这才忘了娘子的嘱咐。以后，燕儿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若是娘子不肯饶恕燕儿，燕儿只能以死明志！”
方京墨摇了摇头，缓缓起身走到了燕儿身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道理，你可明白？”
“娘子，燕儿以后不会再犯了！我发誓！我真的”
方京墨轻叹一声背过了身，坚定地留下了一句“你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