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回
“娘子娘子，人来了！”
还没进门，胖娘子就带上了一脸的谄媚。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几乎看不见。
她一动，身上的横肉也跟着一颤一颤。
“嚷嚷什么！”
木门不耐烦地吱呀一声敞开，透出一股子又暖又香的气体。
“哎哟，陶语娘子，这么早就来了。这时候，恩客都还没起呢吧。”
刻薄的语气让屋里出来的娘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总比这人老珠黄要好得多。只能落个跑腿的活儿，还得多亏蝶娘阿姊姊照应你。”
“瞧你那一脸的尖酸刻薄，一看就是个克夫命！”
“够了。大清早的，都消停些。吵了院子里的客人，扰了楼里的生意。”
一女子身着轻罗从屋内不急不慢地出来，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陈十七。目光忽的顿住，仔细瞧了瞧。
“这人，你带来的？”
胖娘子一见蝶娘出来，忙柔和了脸上的笑意，迈着小碎步上前，抓着蝶娘的手，道，“这是我去临海城买来的，怎么样？这皮肤水灵灵的，别看现在一身的狼狈，等梳洗打扮一通。那就”
“你真是人老眼花！这样的人你也敢造次！”
蝶娘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般高兴，反而甩手给了她一巴掌。
“万娘子，这边请。”
蝶娘瞬间又挂上了笑脸，小心地靠近了万星淼，声音也温柔起来。
“这……可以吗？”
万星淼一眼便瞧出这蝶娘是认出了她，目光却看着站在后面愣神的胖娘子，带着点委屈，还带着点颤颤巍巍。
胖娘子也在这风月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蝶娘一个眼神，她都能猜个大概。今日这一巴掌，虽然来得丢脸面，却比丢了小命来得强。
她当即满脸堆笑迎了上前，拱手弯腰，“是老奴我老眼昏花，不认得娘子，贸然出手冒犯了娘子实在是不改。望娘子大人大量，能够饶老奴这一次。”
万星淼倒是不着急搭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蝶娘，毕竟，她才是这里的主子。
蝶娘娇笑着开口，“到底是得罪了娘子，自然是娘子说了算，该怎么罚咱们就怎么罚。”
万星淼低眸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有些苦恼地开口，“我家家教不严，犯了小错，就试试毒，这事就翻篇了。不知道这楼中是不是有其他的赏罚？”
蝶娘笑容淡了一些。万家堡以毒闻名，这试毒说起来轻松，可若真的施加在他人身上，怕是不会好受。何况，和老奴如今也有些年纪了，能否承受住还得另说。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这山林里来的，更不敢与强龙相提。只是听闻风月楼规矩严苛，自然赏罚分明。相信娘子一定会秉公处置，无论这处罚是什么，都不会对娘子的处罚说些什么的。”
见一片沉默，万星淼便善解人意地开口。
这一开口，胖娘子就退了两步，看向蝶娘的眼神都变得畏惧起来。
蝶娘袖子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终于坚定了眼神，“来人，把这老奴杖打三十，关在黑屋里，三天内不得给吃给喝。”
很快，胖娘子被带走了。
万星淼被请到了阁楼中，面前摆满了各色食物。可瞧着这些食物，万星淼却毫无食欲。她很清楚，以蝶娘的实力，她是不可能惧怕万家堡的报复。对她客气，不过是因着不想因为一个老奴招惹万家堡，惹来无端的麻烦。
“娘子是何时到的江南？”
蝶娘笑着开口，看上去倒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不过几日罢了。”
“娘子若是长住，不如在我这楼里歇息如何？”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万星淼淡淡地一笑，“风月楼生意繁忙，我哪里敢留下来叨扰？”
“何谈叨扰？”
见她不吃眼前的东西，蝶娘端起了花茶，送到了万星淼身边。
万星淼客气地接了过去，意思地抿了一口便放置在了一边，继续瞧着外面的风景。
这里的花园还不错，尤其是白日里，没有多少人来人往。失去了轻歌曼舞的花园，阳光下别有一种美丽，耐人寻味。
几句话下来，蝶娘便知道，万星淼不是什么善茬，想要从她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只怕没那么容易。
“劳烦娘子与同行的几位兄弟知会一声儿，这风月楼地方太小，又养了许多娇嫩的花朵，容不下打打杀杀的。”
万星淼侧头瞧了一眼蝶娘，过了一会儿，低声道，“若是风雨来了，这园中的花草又该如何？”
“自然要找寻一处更结实的花棚才好。”
蝶娘轻轻晃了晃茶盏里的茶水，茶沫在上面兜兜转转，浮浮沉沉，可不曾掉落下去。
“那如今，结实的花棚又在何处？”
“这我可就说不准了。不过，这最结实的，自然是在皇城里。”
说着，蝶娘就笑了起来，“听闻啊，京城里有许多西域的商人。他们有许多会戏法的，能使枯木逢春，枯萎的花朵再次盛开。可惜还没来得及去瞧瞧。”
见她绕开了话题，万星淼也没有再继续。她们不是一类人，即便是合作也不可能完全把后背交给对方。与其互相猜忌，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合作。
“如此，便告辞了。”万星淼说着就起身向外去了，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这里丢弃的孩子已经健康长大了，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
蝶娘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眨了眨眼，起身拦下了万星淼。
“今日之事，算我风月楼欠你们一个人情。若有日后有要事，我风月楼会尽力相帮。”
“嗯。”
万星淼轻声应了一句，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了。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风月楼，刚出巷子，温释倾等一群人就围了过来。
“这么大的阵仗？”
见到这么多人，万星淼心里还有些兴奋，舞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美滋滋地开口。
队伍中一人上前几步，躬身就是一礼，“回娘子，我等奉楼主之命，保护娘子安全。”
“原来是这样。”
松开了耳边的头发，万星淼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转头看向了温释倾，又笑了起来，“辛苦神医了。咱们这就去看病吧。”
因着天色不早了，一行人便住在了石城的客栈里。
夜色沉沉，温释倾守在药炉前已经一个时辰了。眼前的药炉比平时用的那些还要大一倍，熬煮时间也更久。
“神医也是人，也得吃饭啊。给，我们都吃过了。月楼主找厨子的眼光是真的不错。”
万星淼端着饭菜进来，放在桌子上，瞧了瞧各处摆放的草药。
“你这还真是齐全。”
嗅了嗅盒子里的五味子，万星淼坐在了一侧的板凳上。
温释倾放下了手里的药材，转身来到了另一处桌子，继续仔细称量药材。
“你与万潜不亏是姊弟，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能做到一脸淡然。”温释倾为她诊脉时也是一惊。他没想到那么霸道的毒，居然被很好地控制在了一个女子体内。
万星淼瞧见了温释倾的阿宝，趴在桌边逗了逗他。
“谁和万潜那家伙像了？我要是坐在他的位子上，我就把万家堡握在自己手里头。才不在这江湖里蹦跶呢。刀枪剑雨的，还有白眼狼。”
万星淼翻着白眼把阿宝放进了手心，看着阿宝慢慢地爬了回去。
“他叫阿宝。”
温释倾扫了一眼，把称量好的药材倒进了药炉里。
万星淼戳了戳阿宝的小脑袋，阿宝懒懒地吐了吐舌头，模样十分可人，万星淼更兴奋了。
“你这小家伙从哪里搞到的？我也去弄一只，不对，怎么也得养一群！”
温释倾摇了摇头，阿宝这样的小蛇实在是不多见，他也是偶然遇到的。
又瞧了一眼眼前翻滚的药汤，搅了几下，便翻出了另外一本书，借着烛光看了起来。
“这是什么？”
温释倾游历了许多地方，在他的药箱里不免有几样万星淼从未见过的药材。
“是白鹤仙前辈在手札里提到的药材，比较稀少，我翻遍了一座山头也只寻到了这一棵！”
温释倾忙跑过去将药材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万星淼不好意思地笑笑。万家也有许多毒草，其中不乏珍奇的品种，她能理解温释倾的举动。
这时，药汤也熬好了，温释倾盛了好大一碗。
万星淼瞧了一眼就蹙起了眉头，“你这味道能不能改善一下？”
“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若是像饴糖一样甘甜，反而无法起到应有的效果了。”
“罢了罢了。”
万星淼一仰头一闭眼，屏住呼吸灌下了这一大碗。
见她药汤下肚，温释倾忙拎来一只木桶。
万星淼口中的苦涩刚缓和一些，胃里就是一阵翻腾，没忍住便全部吐了出来。
温释倾似乎早就料到了，把另一只碗拿了过来，依旧是满满的一大碗。
万星淼看看碗看看温释倾，一闭眼一吸气，再次一饮而尽。
这一次，虽然时间久了些，但万星淼还是吐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