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回 舅甥谈话
“十七,还记得我们是谁吗?”
秦秋和把秦秋远挤到了身后,自己一掀长衫蹲在了床边。他一坐下,立刻有了空隙,后面的几个人又往前挤去。
陈十七张了张嘴,声音却十分沙哑,以至于听不清说的什么。
万星落赶紧从后面挤进来,“让你睡那么久,现在嗓子都废了。忍着吧,过几日就好了。”
“你怎么说话呢?有没有点医德。”
秦秋和一巴掌拍在了万星落的脑袋上,抓着他就给他推到了身后。
万星落无奈地叹气,只好从另一边探出了头。
“这孩子,可算醒了,我是你舅舅,还认得我吗?哎哟,这几日,都瘦了,好容易醒了,可得多吃点。我这就让人去备下大鱼大肉。”秦安孝也顾不得手头的活儿,跟着几个人一同跑了来。
“大病初愈,哪能胡吃海塞。”
万星落的插话惹来了一堆白眼,他只好悻悻地擦擦鼻子,伸手抓过了陈十七的手腕。
一番诊治后,确定没有其他的问题,众人才跟着松口气。
“现在还得静养些日子,都散了吧。”
毕竟,万星落是满屋子唯一的大夫,大家对他的这句话不疑有他,跟着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我没事。”
陈十七沙哑着声音抚了抚方京墨的手,她眼底的青黑她没有错过,一看便是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
“放心,她没事。既然人都醒了,你就回去休息吧,我可不想刚治好一个,再治另一个。我跟我这不懂事的徒弟唠唠。”
万星落拍了拍方京墨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见着他这幅模样,陈十七脸上的笑意更浓,他还是老样子。
“昔归,带着她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
昔归又看了几眼,陈十七点了点头,昔归才带着方京墨离开了。
见人都散了,万星落拍了拍陈十七的脑门,“没事别瞎想,生老病死,一切都是天意。你哪来的本事,还替老天爷做个主。躺了这几日,落下的武功,得练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补回来吧。”
万星落说着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望着屋顶思索半晌。
陈十七刚醒,嗓子也十分不适,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万星落的话她听进去了,心里的内疚感算是少了一些。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经此一事,她才看清烛懋的实力,对比之下,他们实在是像极了蝼蚁。这份仇,该报。可,如何报?
“想七想八的。”
万星落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她的模样就不像是什么吉利的事情。略一低眸从荷包里取出了两粒药丸,不由分说就塞进了陈十七的嘴里。
药丸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就算是睡了这么久,味觉也感受到了浓郁的苦涩。
眉头紧蹙,疑心是万星落作怪,她瞪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万星落。
万星落一挑眉,咧嘴一笑,“良药苦口嘛。”
陈十七翻了个白眼,只是手脚都还发软,根本无法与万星落理论。
万星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笑着把脸往陈十七面前凑了凑,“不打紧不打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的徒弟自然要成为人上人上人,那可不得吃点苦中苦中苦的至苦。”
“滚。”
陈十七试图努力忘记嘴里的苦涩,终于还是做不到,瞪着幸灾乐祸的万星落吐出了清晰的一个字。
万星落乐呵呵地点点头,“哎,我这就滚,你好好休息。”
万星落一出门,两边守着的几个人就围了过来。
“没事了,没事。”
万星落坦然地接受了几个人的目光,挥了挥手,脚下开溜。
当天夜里,万星落才发现,秦安孝对他这个大夫可能不怎么重视,但对他这个大夫的医嘱是特别重视,即便事物繁忙,还是特意嘱咐厨房多做了些粥。
“这是稻米粥。这是栗米粥。这是浆粥。这是茶粥。这是乳粥……”
万星落举起了筷子又放在了一侧,看着满桌子各色各样的粥,忽觉无处下手。
秦秋远挑了一样自己喜欢的,抱着碗坐在一侧,拿着勺子一勺一小口的吃着。秦秋和扯着嘴角努力地维持笑容,目光始终在粥与粥之间跳跃。
方京墨倒是没说什么,自己盛了一碗茶粥,每一口之后还要细细品鉴一番。
秦安孝还在热络地招呼几个人吃饭。
“父亲,还有其他的饭菜吗?”
秦秋远放下了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秦安孝。
秦安孝大手一挥,“当然!我秦家岂是小家子气的门户?老卢啊,过来报一下。”
“好。”一位年长的老伯小跑着过来,瞧了一眼桌子上的粥,便道,“还有葱粥一份,麦粥一份,豆粥多份……防风粥一份。”
“我可能没有表述明白,我的意思是,除了粥,还有吗?”
秦秋远挠了挠头。
“没了。菜都在粥里。”
秦秋远听到这,忍不住起身,“我去东街买些……”
“坐下!”秦安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暴躁,怕吓到陈十七,又柔和了一些,“咳咳,我秦家虽不是小门小户,但也绝不能做出这种浪费粮食的可耻行径!你可知道去年大旱时多少百姓没有饭吃?还有……”
“今日的粥真好吃。”
秦秋远折了回去,抱着自己的那碗粥味同嚼蜡地吞了下去,吃完还要强迫自己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这才对嘛。我们是一家人,有苦同享,有难同当。怎么能让十七一个人吃粥。”
听到这里,其他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万星落。
万星落低了低头,快速扒了两勺,大声地喊了一句,“这粥真香!”
如此,秦府上下吃了整整两日的粥。
第三日,因为粥不够了,厨房便多做了一盘青菜。望着桌子上的青菜,秦秋远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
“真好吃。”
他从来没有觉得青菜这么好吃。
两日过去,陈十七的身体也好了许多,便与方京墨一道在院子里溜达。
秦安孝见陈十七醒了,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便要继续出门与人做生意去了,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之前与陈十七见一面。
陈十七坐在一侧没有说话,一来,她与秦安孝并不熟悉,二来,秦霄的事情她依旧难以放下。
秦安孝也明白,这种事轮到谁的头上都不会坦然地放下。见两个人有话要说,方京墨便借故先一步离开了。
秦安孝与陈十七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这几日身体可爽利了?”
“好多了。多谢舅舅关心。”
“那就好。老爷子知道这事,就算是在天上也能笑醒。”
“外公的事,是我的错。”
“哪有什么谁的错?傻孩子,一脉同宗的,哪个长辈也不能看着你们这些晚辈出事。别跟我说什么报仇,烛懋那老贼与我算不算有仇?”
“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阿妹,知道那姓陈的小子要娶我阿妹,我都差点拿刀把他劈喽。更不用说那老贼害死了我阿妹了。当时,若不是你外公拦着,我就带着人马进京去了。”
“报仇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可即便知道如此,这里的那口气,却还是要撑着,还是要报仇。”
秦安孝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对着她笑了笑,“报仇这事,本就该是我来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承受这些。要是说有错,那一定是我的错。我上没有照顾好父亲,下没有照顾好后辈。”
陈十七没有开口,低眸静静地听着秦安孝说着。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重要的是今后。今后的事才是真正握在你手里的。”
秦安孝顿了顿,带着期望的目光看向了陈十七。
“我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陈十七眸中闪烁着迷茫,她想过放弃报仇,可若是放弃,她又十分不甘心;可若是继续报仇,以后再搭上其他亲人朋友的性命,又该如何?
“急什么,先养好了身子,咱们再谈将来。”秦安孝拍了拍她的肩头,缓缓起身,“我得出远门了,照顾好自己。若是那四个小子哪一个欺负了你,只管给我写信,看我回来不收拾他们。”
“几位表兄从未欺负过我。”
“别看他们现在老实,等我出了门可就不一定了。现在老爷子也不在,没人镇得住他们。对,让那只黑骑守在你屋子外头。”
“这太夸张了。”
陈十七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秦家四面都有府卫看守,连只苍蝇都跑不进来。
“对了。那姓万的小子,看着就不老实,可别让他骗了你。”
“他人其实还好。”
“那小子油嘴滑舌,还会下药,可得一百个小心。”
秦安孝还想说些什么,门外进来了两个府卫。他只好拍了拍陈十七的肩头离开了,走到了院子门口又退了两步,“要不把这大刀给你留着。”
“舅舅出门路途凶险,还是得有大刀伴身才安全。”
陈十七快走几步跟在了秦安孝身边,随着他一道出了院门。
“哎哟,还是闺女好。”秦安孝感叹一声上了马,马儿嘶鸣一声,甩了甩腿。
陈十七将一侧小厮拿着的包裹递给了秦安孝,“舅舅路上小心。”
“哎。回吧。”
听到这,秦安孝脸上更是满足。一仰头就往前去了。
走了两步,还回头吆喝一声。
陈十七脸上也不自觉地染了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