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回 苏醒之时
得知卫湘安然无恙，风情的心事便了了。与此同时，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上次陈十七一行人的行动失败，皇家宝藏的事情就更偏向假消息了。可没有任何人出来直截了当地宣告这是假的，不少人依旧怀着幻想，总觉得，皇家宝藏不可能无中生有。江铃也依旧坚持让他娶陈十七，即便陈十七已经与小皇帝有过一次大婚。
另外，江铃的脾气秉性他十分清楚，想要说服她，不娶陈十七而是娶卫湘进门，怕是件戛戛其难的事情。若是之前，兴许还有可能。可如今，卫湘嫁给烛豪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风家在这时候风光地将卫湘迎娶进门，这立场不言而喻。自然也不可能在这场混乱中站中立了。
可卫湘已经到了风家，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中漂泊。
想着这些，风情也没了睡意。
睡在外间的灵吹也是了无睡意。本来他就担心风情冲撞了夫人，如今，卫湘住了进来，虽然暂时没有其他人知道，可风家的人口就这些，这件事迟早要落在夫人耳朵里的，到时候若是夫人执意要把人送出去，风情又该如何处理？
他想到这，看了看里间，忧心忡忡。
同样的圆月下，心事重重的又何止两个人。
玉盘西斜，桂树上传来一阵窸窣。穿过一层层的树叶，终于窥见了那人的真容。
雪青色短衫下是裹着清冷的脸。
万星落难得暴躁地挠了挠头，一个翻身，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院子里，那处院子还点着烛光。
窗内是两道人影。
他们是前几日刚到的北海。这期间，陈十七一直昏迷着，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方京墨也不过问其他的事，每日与昔归一起守在屋子里，很少与其他人来往。
秦霄葬身山洞一事并没有刻意地保密，没多久这事便成了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好在秦家还有秦安孝，秦安孝手里握着许多地方的武器交易，算是在北海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因着这些，秦家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混乱。只是秦家在江湖中的地位随着秦霄一死也跟着急剧下降。随之而来的，就是武林盟的混乱。
武林盟一乱，整个江湖再起风波。
为了稳住局面，秦秋影同秦秋行带了大批人马一道去了东都，这里只留了少部分的人。
有些家族的人听说了陈十七在北海，纷纷派了人往北海赶。只是碍于秦家在北海的地位，迟迟没有动手。
“这些人，真是蠢笨如驴，还没有意识到皇家宝藏就是个骗局吗？”
声音是从树下传来的，仔细一瞧才发现在树下还躺着一个秦秋远。
“他们是不肯，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个骗局。”
万星落将胳膊垫在了脑袋下，望着层叠的枝叶，目光深邃。
最可怕的不是别人精心编织用来骗你的谎言，而是自己用来骗自己的谎言。
秦秋远并不打算理解这些人的做法，摇摇头，拿出了自己的玉笛。
笛声呜咽着响起，不多时便散落在秦家的各个院落。
大雾四起，院子的梅林开了一树树的梅花。红梅居多，颜色娇艳。白梅也不少，清新脱俗，点缀期间。使人不至于腻味。
一家人围在一处写诗作画，陈太傅正襟危坐，手里捧了一本《尚书》，嘴里念念有词。左侧是含笑的秦安雅，她素手纤纤，手握一只梅花簪。坐在她身侧的是陈十七，眉眼含笑，时而望向陈太傅，时而望向秦安雅。还会看一眼在梅林中舞剑的秦霄，手上比划两招秦霄的招式。时不时传出一声声温馨而幸福的笑声。
天气忽然阴沉下来，阳光暗淡退场，大片的乌云铺满了天空。
不多时，大雪从天而降，化作大把的柳絮在院子里肆意飞舞。
“下雪了。”
陈十七抬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那六瓣冰凌在自己的手中融化。
白雪与红梅交相辉映，本是美妙的雪梅图，可寒风愈发猛烈，呜咽咆哮，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陈十七也眯起了双眼，右手紧紧地抓住了身侧的秦安雅。
略一用力，手上依旧空空。
“怎么回事？”
陈十七努力睁开双眼，想要看清楚四周的情况，可风雪实在是太大，四周全部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连梅花与白雪都分不清楚了。
“阿娘！阿娘！”
“阿耶？阿耶！”
“外公，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儿？”
相聚的欢乐转瞬即逝，满心都只剩下了失落。
她冒着风雪在雪地里艰难跋涉，可无论她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外公，是我不好。外公若是在北海便不会有事。”
陈十七找累了，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望着空空如也的大地，她流下了无助的泪水。她低垂着头，手里抓了两把，抬起来缓缓展开，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又试着抓了两把，最后还是什么都不剩。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回想起往日，母亲、父亲、外公……她愈发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可仔细想来，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
她抱着头用力地晃了晃，却还是想不明白。
忽的脑海中闪过那处山洞，醍醐灌顶一样站了起来，“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与外公相认，不该让外公教我习武，不该报仇，不该的。”
“是我的错，你们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一个人，太难了。”
陇西的风沙，她永远都忘不掉的沙海，风沙来临，她几乎喘不动气，当时她还庆幸自己在风沙后活了下来，现在想来，只觉得是惩罚的开始。
狂风咆哮，似乎是几十个人在大喊，在挣扎。那夜的大火，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她。
若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便不会再有任何不幸。
这般想着，周围忽然热浪翻涌。她抬眸望去，只见一条条火龙腾空而起，与热浪一同咆哮着，试图将这番天地一并吞噬。
陈十七上前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娘子，快随我出城。”
“不，我不出去。”
“娘子，珍重。”
“我不去，我不去。”
她缓缓转身，身后是云伯与云竹。他们脸上带着焦急。
“娘子是太傅府的希望。”
“娘子，我们就是死也要护你平安。”
“十七娘子，你可别死啊！”
胖老板和老板娘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们手里还有秦安雅的信物。
“十七，十七。”
什么声音如此熟悉？
“十七，你还有我。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声音远远地传来，化作了清凉包裹住她。再次回眸，大火已经消失不见。她惊诧地转身，胖老板一众人都渐行渐远，只有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十七，醒醒。”
凝脂色短衫，藏青色长裙，那样的绝色人物世间又能有几个？
“我……”
望着眼前的人，又望了望身后，身后又是那片梅林，白雪纷纷，将秦霄舞剑的身影遮在了后面。还有秦安雅舞弄梅花簪，陈太傅读书，这里有太多的美好，她难以舍弃。
“十七，你该醒了，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好多事？”
陈十七重复了一遍，身后的美景就在她眼前暗淡了颜色。
“梦境再好，也不会成真。现实再难，也终要面对。”
“我真的可以吗？”
陈十七抬眸看向了眼前之人，犹豫着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往前走……”
陈十七眨了下眼睛，眼前白色的雾气中出现了一条路，一团青光在前面指引着，她追着光，向前，一直向前。
光越来越亮。
“向前。”
陈十七低喃一声眼皮挣扎着动了一下，前面一片雪白，根本看不真切。她便用力了些，这次，依稀望见了什么红色。眼皮再一次沉重地砸了过来，她无力地陷入白茫茫的一片中。
就在她任由自己沉下去的时候，那道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她攥紧了拳头，向上挣扎着。
“醒了！”
“醒了！”
守在床边的方京墨突然孩子一般地叫了起来。
昔归也是一惊，赶紧看向陈十七。发现了颤动的眼睛。
“醒了，真的醒了！娘子醒了，娘子终于醒了！”
昔归狼狈地抹了一把脸，急匆匆站了起来，“我、我去叫人。”
说着她就往外走，因为走得匆忙，还险些把自己绊倒。踉跄着，往外面去了。
陈十七终于看清了四周的器物，扯了扯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方京墨吸了吸鼻子，握紧了陈十七的手。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槐叶冷淘还是樱桃毕罗，还有好些果脯蜜饯。”
方京墨笑着凑到了陈十七身边，说完才发现陈十七的脸上带了水渍。她正疑惑，陈十七微微抬了抬手。
方京墨抬手一抹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早已泪痕纵横。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人未到，声先至。
万星落这一群人轰轰烈烈地进了屋子。
内室一下子拥挤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