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旧事重现
“有香味啊。”玉轻沅无辜地看向温释倾,眨了眨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奇怪,又凑上前吸了两下,“温兄,你最近又研究了什么新的药吗?”
温释倾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奇怪,学着他的样子在空中嗅了嗅,觉得味道有些陌生,又闻了闻自己身上,摇头道,“不是我身上的味道。”
“是吗?”玉轻沅说着就拔出了脑袋往相反的方向歪了歪,用力嗅了嗅,味道真的不是从温释倾身上传出的,可是,“这林子里不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
正说着,脑袋里传出空白。
温释倾惊觉不对,赶紧抓住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取了两只药瓶。
“小心,林子里有人。”
玉轻沅用力晃了晃脑袋,抓住温释倾的手猛地吸了一大口,清凉让他的大脑恢复了清醒,他努力瞪大了双眼四处打探起来。
“温兄?”
玉轻沅的手心总是透出滚烫的热意,温释倾的手却因为幼时的遭遇格外寒凉。两只手每一次触碰,他都能感受到一阵暖意,让他留恋的暖意。
“没事。”温释倾稍一低头,把药瓶塞进了玉轻沅手里,自己则拿着另一只药瓶坐得稍远了一些。
“温兄,那边好像有东西。”
玉轻沅坐了过来,还不小心压住了温释倾的袍角,这下温释倾可没法跑了。
“那是……”
常年在林间走动的温释倾愣了一下,远处发出幽光的似乎不是什么磷火。他又仔细瞧了瞧,心里暗道不好。
“快把火堆烧旺。”
玉轻沅也察觉到了危险,二话不说就把一大把柴木搬了过来。温释倾把一部分干柴挪到了另一侧,扇了扇风让火势猛烈起来,将两个人围在了火圈中。
“温兄,那家伙,不会是想吃肉吧?”
看着从林子里钻出来的野兽,玉轻沅往温释倾身侧靠了靠。
温释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把几只药瓶打开倒在了火堆前面。
“他应该还不饿。”
温释倾借着火光看清了那只长约三尺的花豹,他体型健硕,胡须边还沾着血渍,应当是刚吃饱。
“这大猫咪还挺可爱。”
玉轻沅瞧着不断靠近的花豹,脸上露出些笑意。花豹的体格确实健硕,可与他幼年常见的老虎来说,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他的警惕性也降了下来。
温释倾刚想说什么,一阵笛声穿透了丛林,前进的花豹也停了下来,对着火堆里的两个人呲了呲牙就坐在了一侧。还惬意地舔起毛,样子倒是十分惬意。
“温兄,这是什么声音?”
这声音让玉轻沅打了个冷战,他搓了搓胳膊上凸起的鸡皮疙瘩,脑袋一刻也不停地四处打量。
“是短笛。看来这是有主的猫咪。”
温释倾右手抚上了一侧的药箱,四周不断传来的尖锐笛声夹杂着铃声,让他心里升起了不安。
铃声越来越近,笛声越来越急。最后,停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什么人?”
“咯咯咯咯,果然不好对付了。”
人还未见到,就听到了一串笑声。笑声脆而尖锐,听得两个人都不舒服。地上的花豹也叫了一声,而后继续舔了舔毛。
“这是闹鬼吗?”
玉轻沅搓了搓胳膊,方才的笑声让他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上岗了。
“小郎君,骂人可是要拔掉舌头下地狱的。”
这声音,雌雄难辨。
温释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腰间缠着几圈铁铃铛的人落在了树上。有树影遮挡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玉轻沅一瞪眼,右手落在了剑柄上。
那人再次发出笑声,下一刻出现在火圈外面。
那张脸……
温释倾愣住了。
那张脸,他曾经再熟悉不过。可是,这不可能。
温释倾呼吸急促起来,一连退了几步,还险些摔在地上。玉轻沅见状忙上前拉住了他。
“呵呵呵,阿燮,你怎么了?不认得,阿姊了吗?”
声音陡然转变了。从雌雄难辨变得温柔似水。
温释倾双眸倏地瞪圆,望着眼前的人久久不能回神。
玉轻沅还不知所以,只能扶着温释倾免得他摔在地上。
“咯咯咯,温燮,咯咯咯。”
两种表情在这张脸上挣扎着交替,反而让整张脸狰狞起来。
温释倾几乎喘不过气来,紧紧盯着那张脸。玉轻沅察觉到这个人在搞鬼,一把抓住浆糊砍了过去。
那人瞬间消失,等玉轻沅回过神,就是一只铃铛砸在了身后,他向前踉跄了几步出了火圈。一扭头,就是那人站在温释倾身前。
“温兄!”
温释倾像是被人夺去了魂魄,根本不为所动。听到玉轻沅的喊声,也只是目光呆滞地看一眼。
“阿燮,我来接你了。跟我走吧。”
那人说着,双手就搭在了温释倾的脖子上。
玉轻沅着急地一掌拍过来,那人的身影又一次消失不见。
“温兄,你没事吧?你快醒醒。”
玉轻沅用力摇了摇温释倾,温释倾才缓缓地回神。
“温燮,温燮。”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一声,紧紧地追着两个人。
温释倾捂住了耳朵,蜷缩在一起,紧紧地隆着眉头,身子有些发抖。玉轻沅气急,抓着浆糊走到一侧,对着树林就是一剑劈了过去。笑声并未因为这一剑而停止。玉轻沅再次动用内力,向上一跃而起,手里的长剑迅速挥动,无数的剑气冲着四面八方的林子挥了过去。
这一次,笑声停下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树枝倾倒的声音。
玉轻沅迅速上前背起温释倾,一手抓着药箱,敏捷地躲开了倒下的大树。
树木倾倒了大片,原本燃烧的火堆也因为这些大树的碾压消失在林间。周围一下子黑了下来,两个人都有些不适。
随着黑暗而来的,是一种恐惧。
冷意从身后窜起,周围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可疑。
此时,一切都随着黑暗的到来安静下来。铃铛声也消失了。
“温燮,你不认得我了吗?”
声音乍然响起。
玉轻沅下意识地劈了过去,却还是砍空了。
“阿燮,我是阿姊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抽抽搭搭的哭声从林中传出,玉轻沅握着浆糊的手愣了一下,手臂上的青筋瞬间偃旗息鼓消失不见。
“阿姊。”
温释倾神情恍惚地重复了几遍。
玉轻沅有些不确定,低眸细思片刻收起了浆糊。
“不,阿姊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阿姊。”
温释倾摇了摇头,踉跄两步扶住了一侧的树干。
“阿燮,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
又是幽幽的哭声,伴着一声脆一声闷的铃声。
玉轻沅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更觉得瘆人,可此时的温释倾状态显然不对,他只能强迫自己挺直腰板守在温释倾身边。
“温兄,你别怕,有我在。”
玉轻沅脸上的笑容有些变形,却还是握紧了温释倾的肩头。
温释倾抬眸望了他一眼,眸中闪过感激。
当年的回忆一瞬间涌上脑海,一点一滴都写满了痛苦。
温家的孩子不少,能够胜任家主之位的孩子更多。在他之前,他的大兄长继承了父亲的生意,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解决龙仔的各种问题。他的二兄长自小便聪慧过人,能够将家里的事务打理得井然有序。还有三兄长各位堂兄表兄,各个都十分能干。这就让虽然是嫡子却是老幺的他不怎么受人重视。若不是有些习武的天赋,他的父亲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尤其是,他的天赋被那个所谓的道医剥夺之后,他在温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一同跟着老师学武的孩子都很排斥他,时不时地对他又打又骂。没了内力护体,他常常一身青紫。
那一日他又被打了个鼻青脸肿,蜷缩在角落里满脸的委屈。
那袭鹅黄色就是在那时出现的。一对发髻梳得十分整齐,佩戴了一对银簪,簪子虽然旧了,却并不会影响她的美貌。那时的她微微一笑,一对酒窝就挂在两颊。嘴角扬起的时候,眉眼也是弯弯的。
就像是吃了酒,有些醉意。他永远都记得那抹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温暖。
她伸手拉住了他,将他从黑暗的角落里拉了出来。那之后,她会偷偷护着他,也会给他带一些吃的,在他因病落下学习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帮他温习功课。
那些日子里,有这样的阿姊陪伴,他觉得是天大的幸运。
他十六岁那年,阿姊刚好是出嫁的年纪。
温秉德亲自为她挑选了一位门当户对的郎君,看起来是一桩美满的婚姻。
阿姊出嫁那天,红绸挂满了温家。他看着阿姊带着浓妆坐上了花轿。
他跟着送亲的人马往山下走,那日的山路好短。
只够他目送阿姊的迎亲队伍淌过河川穿过丛林。
阿姊告诉他,前面是她的幸福。
所以,他笑着送走阿姊。
阿姊说,省亲那日,她会带着他的如意郎君一道回来。
所以,他数着日子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