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另寻出路
风情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终是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好”字。
灵吹见风临的话奏效，脸上有了喜色，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就拖着摔折的腿跟着进了屋。
大门轰然关闭。
卫湘望着所有的木板重新钉上了角门，每一条木板仿佛钉在了她的心里，所有的希望一点点磨灭，绝望浓烈到让她神情呆滞。怎么回的房间，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等她恍惚回神，就是大片的绿色。
“娘子，快来试试吧。这是烛家郎君刚送来的嫁衣。”
进门的是个老婆子，她满脸的笑容，身上是件朱红宝相花纹的短衫，头上是个油光锃亮的发髻，手里捧着一套冬绿的钗钿礼衣。在她身后一个小丫头也穿了红色的短衫，手里捧着几只金钗，金光闪闪的看得小丫头都心生艳羡。
可卫湘脸上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若不是穿给心爱的人看，那穿与不穿有什么区别。”
卫湘缓缓地走到托盘前，一把攥住了那抹冬绿，眼眸中闪过一丝嫌恶，随后大力地将衣服扔在了地上。
婆子与丫头都愣了，着急忙慌地将礼衣捡起叠好，仔细检查有没有损坏。
门外的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卫礼就带了两个近侍走了进来。
“郎君，这……”
婆子有些慌乱，抱着衣裳又是心疼又是无措。
“你们先下去吧。”
卫礼下了令，婆子忙点点头，把衣服放在一侧就小跑着出去了。
卫礼看了一眼礼衣，目光落在了卫湘身上。
“衣服的料子都是你喜欢的。这金钗样式也是你的心头好。”
“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按我的心意来的，可只有如意郎君，只有这个如意郎君不是我的心头好。可若是如意郎君不是心上人，这所有的一切，再遂心满意又有什么意思？”
卫湘说着，委屈的泪珠再一次划过脸颊。这几日的折腾让她整个人都憔悴了，颧骨高高地翘起，眸子里也没了往日的光彩，脸色泛着土气的黄色，完全失去了往昔的神采。
这话戳中了卫礼，他心中也是一紧。曾经，卫家也是位极人臣的，上赶着当上门女婿的比比皆是，他们根本无需卑微地下嫁。可如今，卫家再也不是曾经的卫家了。他堂堂千牛卫，侍奉圣上左右，如今竟然要落得靠出嫁妹妹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实在是可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些繁杂的思绪抛开，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
“婚期近了，还是试试合不合身。若是哪里不合适，也好让司衣坊的女官拿去修改。一生一次的大婚，总不好敷衍了事。”
卫礼说这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头，连嫁衣他都不敢去看，只是盯着对面的窗外。
卫湘并不理会他，默默地抹去眼泪。这几日的筐箧中物处处透出蹊跷，她也不是憨傻之人，今日的局势也已然看清。
如今的小皇帝，烛家尚且都不放在眼里，卫礼再受宠，也只是个小小的千牛卫，烛家又怎么会拿他当回事。烛豪想要娶自己，不过是因为太后先人一步，许了陈十七皇后之位。而自己，嫁过去，只是烛家用来拿捏卫礼的棋子，更甚之，只是烛豪宣泄不满的受气包。
如今，已经没有谁能帮得了她。能帮她的，便只有自己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又抽出手帕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又细细地擦了擦手。主动上前拿过了礼衣。
见她一层一层套在身上，卫礼倒是怔住了。他甚至都做好了卫湘会大闹一番的打算。
一层，又一层。从单衣一直到大带。
颜色逐渐繁复。
身后的两个近侍看得出神。
卫湘这京城美人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就算如今消瘦如黄花，打扮一番也让人眼前一亮。
“好看。”
卫礼心中的错愕还未消散，笑得有些僵硬，手脚有些无处安放。身后的近侍也是一个劲地点头。
卫湘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又走到另一只托盘前将青丝挽起，将一只只金钗插进发间。
金色移到发间，让青丝染了晃眼的金色，处处透出贵气。
整个房间里都亮了起来。
“可有哪里不合身？”
卫礼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就自然了。他绕着卫湘走了一圈，拎了拎拖在身后裙摆。
“不愧是卫家的女儿，花颜月貌，堪比天人。”
“女官们做的很好，刚好合适。兄长派人去回话吧。”
卫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得体了，眼眸中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脸上却是让人舒适的笑容。
这之前，卫礼与卫湘也算不得亲近，故而也没有多想。只当她喜欢这些金装玉裹，回心转意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嘱咐她好生休息就出了门。
之后的几天，卫湘的情绪稳定许多。每次卫礼去见她，她都是展眉解颐的模样。
连续几日过去，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放下了戒备心。
卫湘有了机会出门。
穿过花园里的层层林荫，视线瞬间开阔。
“杀——”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千里月对岸已经刀光剑影满是血腥。
战争持续了半月。
温释倾带回来的梁志也回了对岸。不过几日，玉轻沅就在河岸边发现了他的尸体。已经被河水泡得肿胀起来，唯一可供辨识的，是温释倾用来给他包扎的棉布。
这几日，战场面积愈来愈大。有时候，江水里都是尸体。打鱼的兄弟们经常会捞到尸体，都是浮肿的，或是缺胳膊少腿，有的连头颅都找不到了。
望着对岸的烟尘滚滚，姬月眼里是对未来的担忧，战争已经不再是寥若晨星了。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全都被迫转移了。剩下的，都是千里月的一些兄弟。他们今日也会全部离开了。
可即便是他们离开了，战争也不会停下。对面的林子，成了无数人的坟墓。这条河，很快就会变成血河。其他的地方，又会安全吗？还是另外的战场？
“温神医，你怎么不随着之前的车队离开？”
偶尔路过的弟兄也会问上一句。
“我的病人还没有走。”
温释倾抬眸望向姬月所在的方向。
玉轻沅拎着浆糊耍了两个剑花，对这场战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玉家的位置比较偏远，时不时地也会收到打仗的消息。他也曾偷摸跑出去，到两国的边界处瞧着战场的混乱。
“月楼主，我们走吧。”
玉轻沅将浆糊放回了剑鞘中，上前两步拍了拍姬月的肩头。
姬月略一颔首，转身往回走去。其他的兄弟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就等着姬月一声令下便移到他处。
“温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时局混乱，不敢再拖累兄台。”
姬月这话很明白，温释倾自然明白。
玉轻沅却不明白，退了两步到了姬月跟前。
“月楼主怎么会觉得是拖累？温兄对这些”
“我们走吧。”
温释倾打断了玉轻沅的话，拉着他往另一边的小径去了。
姬月望着两个人的背影，略一拱手，“希望下次再见，温兄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告辞。”
温释倾没有回头，而是挥了挥手。
玉轻沅挠了挠头，却识趣地没有插嘴。回头望了望姬月，还有山头不断冒出的浓烟。
“玉兄，这个给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姬月叫住了玉轻沅，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骨笛。
玉轻沅顿了顿，笑着退了两步接到了手里，与之前他见到的骨哨是一样的纹路走势。
“愿玉兄早日成为天下第一。”
“那当然。”玉轻沅晃了晃手里的骨笛，“为了应你这句话，这个我就收下了。”
“再会。”
姬月点点头，就翻身上了牛车。
车队渐行渐远。
玉轻沅乐呵呵地把骨笛揣进了怀里，还轻轻拍了拍，瞧着就是一副爱惜的模样。
温释倾没有错过他的表情，扭头就往另一侧的山上去了，原本平稳的步态如今已经变成了大步流星。
玉轻沅发现温释倾走远，这才喊了一声，小跑着追了过去。
他越是喊得大声，温释倾的脚步就越快。
“温兄，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温兄，你慢点我要跟不上了。”
“温兄，你等等我。”
“温兄……温兄……”
这片山里，到处都是玉轻沅的“温兄”。
听着四周的回声，不知为何，温释倾的心情倒是轻快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表情，嘴角轻扬眉尾轻挑，就连那双眸子里都透出些高兴。
“温兄，你打算去哪里啊？”
“去天涯海角。”
温释倾心情大好便回了他一句。
“我陪你啊。”
天黑之前，两个人落足在一处破庙前。
林子里时不时地传出鸮声，伴着一阵阵的冷风，树枝四下张牙舞爪，乍一看，倒是有几分瘆人。
玉轻沅往温释倾的身侧靠了靠，凑近了温释倾嗅了嗅，似乎是有什么香甜的味道。他又探头嗅了嗅，直到把脑袋蹭到了温释倾的身上。
温释倾一巴掌按住了他的脑袋，好笑地开口，“你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