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回 一刀两断
陆琮在一侧看得脊背发凉，后退了两步，不知该如何是好。从武林盟到江南，他所见到的万星淼都是个无忧无虑的娘子，偶尔还透露出孩童般的天真。可现在的她，还是那张脸。一颦一笑间就让一张完好的皮肤一点点溃烂。
这让他想起了江湖上对万家堡的评判，眼眸中的情绪更加复杂。
万星淼根本没有注意到陆琮的表情，只是执着于那份答案。纯真的笑容下，是一句句轻如鸿毛却也重如泰山的话。
黑衣人疼痛难忍，额头上掉下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万星淼索性随意地坐在一侧，支着左腿手肘撑着腿，手掌撑着脸，等着他的回复。
刺疼伴随着刺痒，黑衣人实在忍耐不住。
“我、我说！是”
见她又要拿药瓶，黑衣人紧张地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枚暗器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暗器直接刺穿了黑衣人的心口，击出的鲜血掺杂着血腥一同在万星淼的眼前如烟花般散落。
万星淼当即转身四处扫视，眸光里透出的冷意，让陆琮胆战心惊。
她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船只，却见澹台朔的残影掠过河面，她立刻轻点甲板追了过去。
陆琮望着走远的万星淼，腿脚发软地跌在了甲板上。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他也见过许多，只是方才万星淼的手段与他而言，远比杀人还要可怕些。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是他年纪太轻识人不清，还是万家堡的人如传言一般，深不可测笑里藏刀。
他心中无限欢喜的那个人，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不成？这种虚虚实实的交错，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万星淼紧咬着澹台朔的背影，随着他落在了一片竹林里。
四周的一片沉寂，只有一两声蝉鸣穿插在竹叶的沙沙声里。
两个人在林子里查探了一番，终是没有结果，只好折回画舫。
“娘子身手不错。在下澹台朔，交个朋友如何？”
“万星淼。改日一同吃酒去？”
万星淼拱了拱手，落在了林间。见澹台朔为人爽朗，又帮了自己一个忙，自然乐意与他交往。
澹台朔当即爽快地应下，与万星淼走到河边才分开。
回了画舫，万星淼就见到了瘫坐在甲板上的陆琮。
“喂，你坐这做什么？”
万星淼拍了一把陆琮的肩头。
陆琮被吓了一跳，忙失神地应和两声，恍恍惚惚地进了画舫内。
见他神色怪异，万星淼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了绑在一侧的黑衣人上，翻出了一只匕首将那枚暗器剜了出来。略看了一眼就放进了荷包里，又把尸体送进了附近的林子里埋了，这才与陆琮往陆家走。
“陆琮，你没事吧？怎么不说话了？”
见陆琮一路一声不吭，万星淼也是有些憋闷。
“我……娘子……”陆琮扭头看向万星淼，抿了抿嘴，才悠悠道，“方才……你身上有血。”
万星淼听到这话低头扫了一眼，不在乎地扫了扫，“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见血还不是常有的事。”
“可你、不该那样折磨他。”
陆琮这话说得就让万星淼不痛快了，她停下了脚步，望着陆琮的脸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方才的场面，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陆琮，你是不是忘了，那人是要杀你的。”
“可你，你用毒药，把、他的手。”
陆琮频繁眨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不该那么残忍。”
万星淼脸上的表情有些挣扎，想笑又觉得这事不太好笑，“陆琮，你是不是傻了！我若是不用毒怎么逼出他们的下落？难道你想和你兄长一样吗？那些虫子会在瞬间要了你的命。”
“我……可是……”
陆琮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别我了，快走吧！”
万星淼说着就要拉着他回去，可陆琮却退了两步，让她的手落了空。
万星淼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转身目测了两个人的距离。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有几分苍白，透出恐惧。
她心里升起了几分失落，随即想起了武林盟里那些人谈到万家堡的话语。只要与万家堡相关，全部都是“阴险狡诈”之类的，他们甚至称呼老家主是老毒虫。
眼中的失望掩盖住了失落，握了握抓空的手，终是垂了下去。
“你也同他们一样，觉得万家堡的人是另类。”
她眼眸中流露出的难过化作了一根根的木刺扎进了陆琮的心里，陆琮急忙摇头摆手，可一时还没缓过来，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什么话。
万星淼深吸了一口气，“好，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就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完，万星淼就甩袖离开了，走了两步步子一顿，把发间的发簪一把拔了出来，看了眼上面的纹路，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我也不稀罕你们的东西！”
陆琮张了张嘴，好半天过去，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话。腿脚却有了知觉，上前两步捡起了地上的发簪。仔细擦拭了两下，这才放进了荷包里。又担心弄丢，放进了里衣的口袋里。
等他再想去找万星淼的时候，却发现不知该去何处找她。又担心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南遇到危险，只好走街串巷挨着问。
万星淼不管不顾地就离开了巷子。四下乱走一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索性回到了河边，望着各色的酒家才想起身上没有钱。
有些后悔之前在船上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郁闷地拖着腮，望着波澜起伏的河面发呆。
“臭陆琮，你真是混蛋。我可是在帮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万星淼越想越气，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淤积在胸口又十分难捱，她便往河边走了两步，搬起了两块大石头就往远处砸去。硕大的水花蹦出河面，炸开在水面上化作了一圈圈涟漪。
“什么人惹了娘子如此不快啊？”
这声音，一听就属于某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万星淼本是打算一拳砸过去，可又想起方才陆琮的一翻话，心里有些犹豫，出去的拳头就这样收了回来。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又有三个纨绔子弟凑了过来。都是一身的酒气，踉跄着步子。
“看东西都重影还调戏姑娘。”
万星淼翻了个白眼，呛了几个人一句，转身没有理会他们。
几个纨绔子弟相视一眼哈哈大笑着就围了过来。
万星淼皱了皱眉，又觉得陆琮那一套指定不好用，还是利落地一人给了一巴掌。
几个纨绔子弟被打了耳光，都觉得十分没面子，冲着万星淼就要出手。
万星淼双眼一眯，干脆一人一脚把他们踹进了河里。
“酒气这么重，好好洗洗干净吧。”
见他们在河里大呼小叫着挣扎，万星淼心里才觉得舒坦许多。
拍了拍手扭头就离开了。
在她身后的酒楼二层，一扇窗户也在此时关闭。
初到江南，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索性在街上随意溜达。
可她身前的血迹还在，不少人见了她就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敢与她攀谈。
又绕了一条街，几个穿着华贵的郎君拦下了她。
“有事？”
万星淼的心情不好，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对面的郎君倒是也不在乎，扇了几下扇子，露出了上面的“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不急不慢地上前两步。自信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在下赵家排行第五，娘子可以唤我一声文彬。”
万星淼冷眼昵着他却不与他搭话，赵文彬停下了手里的扇子，冲着万星淼探了探头，“娘子心情不好？”
“你瞎啊？”
万星淼对他这明知故问的话更是不满，绕开他就要继续赶路。
“娘子若是没有去处，不如来寒舍略坐一坐？”
万星淼根本不理会他，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郎君使了个颜色，几个小厮纷纷围了过去，还特意在万星淼面前拉了一道人墙。
万星淼扫了一眼，大致摸清了几个小厮的实力。二话不说就要出手。
赵文彬快步上前，手里的扇子挡下了她的拳头。
“娘子，昨日多亏娘子出手才保住了二兄长的婚约，赵家十分感激，特来请娘子小酌两杯以表谢意。”
万星淼一听有酒，犹豫了一下。又见他态度还算不错，而自己居无定所，索性应下了他的邀约，与他一道进了赵家。
这赵文彬倒是守约，刚落座就备好了酒和小菜。
万星淼满意地抿了一口，味道倒是不差。
“娘子一看就是个果断利落的人，又才貌兼备，若是嫁到陆家也太委屈了。那陆家的家主年前死了，这陆家没了陆琳琅眼看就要倒了，原本与陆家合作的几个大客商都转而与其他商户合作了。”
万星淼听到这，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立刻明白了赵文彬的意思。却不点破他，贝齿轻轻敲了敲手里的茶盏，轻扫一眼由着他继续讲着赵家的通天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