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 岁岁青葱
烛益挣扎着爬了起来,身上疼痛难忍,但一想到宝藏,他又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
秦霄双眼微眯,眉心紧蹙。一想到陈十七满身的鲜血,他的心就一阵阵的揪疼。如今,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让他宽恕他,还妄想将陈十七娶回去,这简直是拿着一瓶子热油浇到了秦霄那烧得正旺的怒火上。
秦霄瞪着地上的烛益,越想越觉得生气,眸子都隐约泛红,手臂上的青筋一条条崩了起来。终于,他一拳砸在了地上。青石板一下子四散开去,有些小块的石块直接飞到了附近的屋顶。
“你们给我听好了!十七是我唯一的孙女,她的终身大事不是你们的权力游戏。谁若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的宝藏,欺负了我的十七,无论是谁,我秦霄定饶不了他!”
秦霄话音将落,无数的内力翻涌而出,四周的花草树木纷纷折断翻飞出去,屋顶上刚庆幸躲过一劫的人赶紧扒住了眼前的屋脊。
烛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咳嗽着缓缓爬起来。不甘心地瞄了一眼秦霄,见秦霄冰冷的眸光投过来,他迅速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秦霄一瞪眼,冷哼一声收起了内力。上前两步,在烛益面前蹲下了身子,“既然你是来请罪的。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秦霄说着就拔出了身后的长剑,一个用力将大半个剑柄插进了土里。
“你们昨日伤了十七的右手,今日,我就要你一只右手,如何?”
烛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是烛懋的嫡长子,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如今他放下身架前来负荆请罪,这人却想要自己的右手。
他的目光颤抖着扫过自己的右手,不,不可以!若是没了右手,烛豪会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夺走。他可是要继承宰相府的。右手向后一闪,他小心地往后退去。
秦霄艴然不悦,一伸手长剑回到了手里。冷眼看着烛益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就要往外跑。秦霄的右手猛然一动,下一息,长剑已经不在手里。而是扎进了几步开外的青石砖中。
烛益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血丝腾空而起,惨叫一声当即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秦霄漠然地走到他的身前,拔出了陷入砖中的长剑,扫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烛益便转身往回走。
走到长廊见到了万星落,便知道他一直在看热闹,脸上的怒意消散几分,冷声道,“把人扔回去,别脏了太傅府的地界。”
万星落闻言眼前一亮,当即爽快地点头。
方才的场面可不是一般的惊人,他有些期待烛益的模样。
几步便到了烛益身前,他左右瞧了瞧,也不见有什么损伤,把人拎起来,才发现了手腕内侧一条细如游丝的血痕。
略一查探,才发现秦霄真的说到做到,一剑断了他的手筋,要了他一只右手。
把人丢回了府里,万星落便往回赶,半道瞧见了熟悉的小隼,便随着小隼去了城外。
一处酒楼,万星淼正跪坐在席间,面前的小几上摆了几盘零嘴,对面还放了一只茶盏,一看便是在等人。
见万星落从窗外翻进来,她略一抬眸,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怎么?要回去了?”
万星落不客气地端起茶盏灌了一口,把手往身上擦了擦伸手拎过了一只果脯,一仰头丢进了嘴里。砸吧了两下嘴巴,对味道十分满意。
万星淼扫了他一眼,嫌弃地撇撇嘴,“你既然到京城了,就早点把宝藏的下落问出来。祖父没那么好的耐性。”
“唔,这个好吃。是哪儿买的?好久没吃了。你也知道,东都的山里除了老林子就是老林子,都没什么店铺。”
“我说认真的,万潜。”万星淼对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十分不满,敲了敲桌子,声音都高了一些。
万星落顿了下手里的动作,双眸微瞪,就在万星淼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又抓起了一侧的茶盏灌了一大口。
“噎死我了。”
万星淼闭了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出手揍他一顿。见他还不打算放过那盘桂花糕,她直接伸手连盘子一并拖到了自己跟前。
“我在跟你说正事。”
“嗯,我听着呢。”
万星落微微起身伸长了胳膊快速捻了一块桂花糕,说话的时候,还喷出了两块渣渣。
万星淼还是没忍住,一掌拍在了小几上,一挥手,把飞到本空的碟子挥向了万星落。万星落不慌不忙地一抬手,抓住了碟子向下一抄,所有的糕点都落在了碟子里。
万星淼见状起身就要走人。
万星落脸上染了些笑意,“诶,这世界这么大,四处走走再回去也来得及。”
万星淼没有理会他,走路的速度倒是更快了。
瞧着她消失的方向,万星落收起了笑容。擦了擦嘴角,把各式的糕点果脯一并打包带走了。
万星淼出了酒楼又想起方才万星落的话,世界确实很大,万家堡之外的世界更大,可是她要去哪里?
万星淼有些困惑。正迷惑间,遇到了几个从酒楼出来的大汉,叫嚷着要去武林盟看热闹。她略一思忖,觉得去一趟也不错。
万星落几个起落翻进了太傅府。
这时,陈十七已经醒了。
秦霄守在床边,大白牙一直在外面亮着,眼睛两侧的皱纹也一直绷着,不时地还如同涟漪一般往四处散开。就连眼底浅淡的青黑都冲散了。白鹤仙坐在了床边,感受着手底的脉象,脸上的表情轻松许多。方京墨守在一侧,眼底还带了些青黑。
昨天后半夜,陈十七高烧不退。方京墨连夜把白鹤仙拽了起来,秦霄本就睡不着一直守在隔壁的房间,这一折腾,就是半夜。
昔归一直在厨房守着药炉,此时一碗药煎好,她才端了过来。
“没什么大碍了。剩下的,就是好生养着,我把药方留这里。”
“多谢前辈。”
陈十七浅浅一笑,目光又飘向了方京墨。方京墨颔首而笑。
“行了,那我就走了。”
白鹤仙说着就起身去了外间。
方京墨见昔归端了药来,便把位置让了出来,自己随着白鹤仙去了外面。
“师父,不留在这里吃酒吗?”
“酒啊,还是外面的香。你随我来一趟。”
方京墨跟着白鹤仙去了城外的竹屋。竹屋还是从前的模样,在方京墨的印象里,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
刚进屋,白鹤仙就把珍藏的柜子全部打开。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除了上一次自己进京做官,她还是第一次见白鹤仙这么大方。
“以后师父不在身边,就没有那么便宜了。这些是药劲猛的。其他的,你都有数,我就不说了。这本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医典,我知道,给你你也看不进去,便留给有缘人吧。”
话都说到这里了,若是方京墨还不明白白鹤仙的意思,她就白做了这么多年官了。
“师父,你要去哪儿?”
“去没有争权夺利的地方。”
方京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师父,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白鹤仙轻笑着摇头。
“我的傻徒弟哟,你的路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想要做什么便只管放手去做。你也不必愧疚,修习医术是我的爱好,可那是我的,不是你的。我若强加给你,我教得痛苦,你学得辛苦,有什么趣?”
方京墨没有说话,默默地垂下了眸子。
“我的国,我的家,已经化作历史上的一笔,银河中的一点。我无依无靠半生,能够看着你长大也是一大幸事。如今你已然长大,我也无所牵挂了。你却不同。你有你的朋友要守护,你有你的国家要守护,你有你的黎民要守护。”
白鹤仙拍了拍方京墨的手,将那本医典郑重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如今我的徒弟长大了,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方京墨攥紧了手里的医书,望着封面上的墨迹,抿了下嘴,又看向白鹤仙。
“不如明日启程。”
“今日的事,何必拖到明日?”
白鹤仙把所有的药瓶都放进了一只箱子里,小心地锁好推到了方京墨面前。
“你在京城好生照顾自己。为师要去云游天下了,不必记挂。”
白鹤仙说着就转身向外走去,没有一丝留恋,步态稳而果断。竹屋在身后远去,一身白衣与青葱的竹色和谐地融合在一处。
远远地,有清风袭来,清淡的竹香捎来最后的留言。
“墨儿,天下的路有千万条,对的,远不止一条。若是哪天发现这条路走不下去了,大胆地换一条新的路。”
方京墨注视着手里的医典,心里思绪繁复,明知白鹤仙离开,她却没什么动作。
忽的快步行至门口,凝望着白鹤仙远去的身影,渐渐隐在一片青绿之后。阳光落在竹叶上,将一种青绿化作无数不同的色彩,就像前方无数的道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以前,师父尊重她的选择,今日,她也尊重师父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