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泣
听说这几日夜昙频频绽放,江皖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也赶来凑个热闹。
江皖:怎么沒看着有夜昙?
六月:(心中焦虑)“公主、公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天这么黑,就算开花也看不到什么呀。”
这忽明忽暗的灯笼瞧着确实有点吓人,六月说的也不无道理,开了江皖也瞧不见什么。
江皖:“好吧。”
就在江皖和六月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了江皖的注意力。
六月当即就要喊人,江皖连忙示意六月噤声。
看那身形是两个宫女,应该不是来御花园偷情的。
(压低声音)“陛下今天杀了长生殿的掌灯大宮女。”
“掌灯大宮女?那不是先太后的侄女,陛下居然杀了她?”
“听说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陛下生生拔下了她的指甲,那惨叫声隔着两条宮道我都听见了。”
怪不得江皖今天下午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惨呼,问起来宮人,他们曾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原来是她那便宜爹又发疯了。
江皖:拔指甲·…真够变态的。
“太可怕了,听说陛下发起疯来连亲生骨肉都不认。
听到这里的江皖表示赞同。
江皖:是的,他确实六亲不认。
小时候江皖沒少挨过打,那时候除了脸,江皖浑身上下沒一块好肉。
打人不打脸,这是东雍帝最后的良心了,当然,微末的可以忽略。
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东雍帝打江皖她们的次数越来越少。
江皖:他老了,打不动了。
提起东雍帝,江皖今夜所有的兴致都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厌恶。
就在江皖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那宮人接下来的话--
“你知不知道太子为什么总是在脖子上裹着一块白布?””
“为什么?”
“我听太医院的医女说,是为了掩盖脖子上的疤痕,据传是陛下拿瓷片割的··”
江皖:(直直的冲上去,怒不可遏)“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两个宫女看到江皖的那一瞬间,魂都要吓飞了。
“公、公主……!”
二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江皖:“本宮平生最恨在背后嚼舌根的小人,你这贱婢,居敢在宫中造谣生事,中伤东宫之主。”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江皖:“来人。”
周遭巡逻的侍卫听到江皖的声音后都赶了过来。
江皖:(指着刚才议论太子的那个宮女)“给本宮拖到慎刑司。”
江皖:“让那里的嬷嬷教给她,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江皖:“若是还学不会,就拔了她的舌头!”
语毕,江皖不顾身后宮女的求饶,转身就走。
进了慎刑司,不死也得扒一层皮,更何况江皖还说要拔掉她的舌头,那个宫女自知拦不住江皖,只能连滚带爬的攥住六月的裙角。
“六月姑姑,六月姑姑,求求您放过奴婢……”
六月一脚将她踢到了地上。
六月:“殿下最忌旁人在背后议论太子,你个不要命的东西,还偏偏提了那件事。”
六月:(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脸)“提前给自己烧个纸钱罢。”
江皖快步走在漆黑的长廊上,呼啸而过的寒风吹起她的长发,如同落叶般翩跹。
这怒意来的气势汹汹,江皖眉目间尽是反气,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刚才那个宫人千刀万剐。
她的话勾起了江皖最黑暗的记忆,江皖拼命的想要将它们甩出脑海,可那些回忆却如同疯长的藤蔓一样,牢牢的占据了她的思绪。
那是一场让江皖如坐针毡的家宴,东雍帝子嗣单薄,当然,也有人说是他早年四处征战,杀气太重,以至于东雍皇嗣凋敝。
太后在南方礼佛,江皖与太子翡的母后又去世的早,纵观整个大殿,就只有你、太子乐、东雍帝三人。
东雍帝坐于高位,手执玉盏,而江皖僵着背,大气不敢喘。
东雍帝:(注意到你微不可察的回避) “江皖了,跟父皇生分了那。”
江皖:(努力露出一个微笑)“父皇多虑了,父皇对江皖有养育之恩, 又怎会和你生分?”
东雍帝:(若有所思)“哦,养育之恩……恩情啊。”
他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冷不丁的笑出声。
东雍帝:“兄妹之恩……父女之恩。”
东雍帝:“这套说辞,还真是百用不腻。”
就在江皖刚要舒口气的时候,座上的东雍帝突然将手里的酒杯甩了出去!
砰!
还未等江皖反应过来,东雍帝便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他一把揪起江皖的衣领,几乎将江皖整个人提了起来。
东雍帝:(声音冰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满嘴谎言。”
他另一只手中还攥着那枚摔碎的瓷片,尖锐的弧度看的江皖心惊胆颤,江皖吓的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瞪大眼睛,惊恐的对着他。
东雍帝:“害怕?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将那枚碎片抵到江皖的喉咙上,冰冷的触感一路传到江皖的心底,冻的她手脚俱颤。
江皖:他要杀我,他是真的要杀我……!
和以往单纯的家暴不同,眼前的帝王,是真的动了杀心!
江皖:(哆哆嗦嗦的开口)“父、父……”
江皖拼命的想要说话,可嘴角却不受控制的抽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咬了数次舌头。
江皖:“父皇……”
江皖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毫无血色的脸颊,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惹的他动了那么大的怒气。
太子翡:(抓住东雍帝的胳膊) “父皇息怒!
东雍帝:“滚!”
东雍帝将太子翡踹到一边,他是武将出身,早些年南征北伐、征战沙场,这一脚的力度几乎能踢死个人。
太子翡本就久病缠身,体质孱弱,当即便呕出一口黑血。
江皖:(惊叫出声) “哥哥!”
太子翡蜷缩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东雍帝在听到江皖的尖叫声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提着江皖衣领的手骤然一松。
他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江皖只当他是失心疯,趁着这个时机,江皖一把甩开他,向太子翡奔去。
江皖:“哥哥、哥哥……!”
江皖赶忙扶起来太子翡,还未站直身子的太子翡紧接着将江皖护在身后。
太子翡:“父皇,她是江皖,她是江皖啊。”
太子翡:(近乎哀求)“父皇,您放过我们罢,放过我们……”
东雍帝:(大怒) “闭嘴!’
他抓起桌案上的茶盖,恶狠狠的向太子翡掷来,太子翡躲闪不及,接着便被飞溅的碎片割伤了喉咙。
血从太子翡的脖子上溢出,起初是一颗一颗的血珠,接着蔓延成大片大片的血渍。
太子翡跪倒在地,喉中发出宛若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江皖:!!
江皖捂住他脖子上的血,企图按住那不断外溢的血。
江皖:(嘶声)“哥哥?!”
太子翡:(艰难的喘息) “江皖快跑……”
江皖:“我害怕,我害怕……”
江皖再也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她抱住太子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太子翡:“趁父皇还未彻底失去理智,快跑……”
太子翡:“跑,江皖,跑啊……”
他用最后的力气催促江皖,他流了太多的血,多的能淹沒这条宮道。
江皖拼命的忍住眼泪,忍到最后,竟把右腮的肉全咬烂了。
太子翡:“江皖,不用管我。”
太子翡:(极力压抑咳声)“我是太子,他不会杀我。”
江皖:“这时候你还要用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来骗我吗?”
太子翡是江皖穿越到现在,唯一一个真正呵护她的亲人。
江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后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磨难,他始终挡在她的面前。
就连在东雍帝虐打江皖的时候,他依然将江皖护在怀里。
太子翡和其他人不同,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虚幻的世界,唯有太子翡能带给她最真挚、最眞实的爱。
江皖:(哀泣)“他会杀了你……他会杀了你!”
无论如何,江皖都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江皖:“我要带你离开·····”
江皖半抱半拖着他的身躯,手脚并用的向殿外爬去,她浑身抖个不停,倒下去,便再次爬起来。
江皖从未感觉这条宮道如此之长,长到永无尽头。
爬到最后,她的手脚全都麻木了。
江皖费力的抬起头,在半拢的宫门中,对上了一双幽如深潭的眸子。
少年模样的权臣,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他的眉目间沒有半分怜悯,有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冷漠。
一眼,便让江皖如坠冰窟。
江皖:“啧。”
越不想提起的东西,就越要往脑子里钻。
发髻上的珠钗晃的江皖心烦意乱,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待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昏暗的宫殿前。
江皖:这是哪里?
夜晚的皇宮本就难辨,即便是在此侍奉半辈子的老太监都不一定找准宮道。
江皖:“好像……迷路了。”
江皖又往前走了几步。
恍惚间,江皖好像听到了一段隐隐约约的哭声。
江皖:“??”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江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江皖:停停!
江皖:再想下去真要先把自己吓死了。
那声音直叫江皖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就在此时,江皖突然注意到殿内一抹飘忽不定的光。
江皖:这里还住着人?
江皖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的爬上殿外的台梯。
最后江皖又扒住窗檐,控制不住好奇心的往殿内瞄了几眼。
屋内布置对江皖来说并不陌生,她这是气的昏了头,竟误打误撞来了东雍帝的长生殿。
江皖:晦气。
平日里疯疯癫癫的东雍帝伏在桌案上,他肩膀抖个不停,哭声似乎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江皖:又犯病了。
江皖内心无波无澜,甚至还有几分鄙夷。
别说东雍帝哭两声,就算他把眼珠子哭瞎,江皖也不会有一丝动容。
江皖:他这样丧心病狂的畜牲,活该暴毙。
烛火葳蕤,灯光窜起寥落火星,映出桌上一方光亮。
借着这光,江皖看清了桌上的画像——
画中人头戴珠钗,身罩兰花披帛,淡雅中又不失华贵。
她生的一副好相貌,眉如远山,唇若丹霞,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只是这个人……怎么那么熟悉?
江皖:!!
江皖脚下一抖,整个人从台子上翻了下去,好在台子下面是一片茂密的草丛,有了这层缓冲,江皖才沒摔的太惨。
江皖:我的老天……
那张脸太熟悉了,简直熟悉到了陌生的程度——每当江皖对镜自揽时,她便能看到那张脸。
江皖:那是我??
江皖回忆起刚才看到的景象,深更半夜,东雍帝对着她的画像流泪·…简直毛骨悚然。
江皖:这是什么恐怖片现场啊啊啊!
江皖又是惊惧又是厌恶,她强压住反胃的冲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生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