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雀跃
既然神明都不怜悯他，他凭什么要怜悯天下？他就是要让他们和自己一样痛苦，让所有人知道他那十年的苦楚！
落诗昀无声落泪，一颗颗，比珍珠还大。“少靖……”
落诗昀挪到他身边，轻轻牵起他的手。“对不起。”
她的泪打在宇文桎手背上，很烫，如烈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心。
“干嘛？”宇文桎不懂她的意思。
“都怪我。”她道：“为什么我偏偏把你忘了。忘了我们曾经的美好，只徒留你一人在回忆里。”
宇文桎鼻子一酸，眼底湿了。
他们的曾经一点都不美好，那个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欺负她。她也最是讨厌自己，恨不得自己被千刀万剐。
“你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搂住宇文桎的腰，把头埋进他胸膛里。“少靖，以后我陪着你，永远永远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她说她要永远陪着吾……宇文桎弯了弯嘴角，那是发自内心的雀跃。
可是那一瞬间，他的笑容突然消失，又是惶恐又是担心。落诗昀还没有恢复记忆，这样的她，真的是自己想要的落诗昀吗？
从前她不顺着自己，自己生气，现在她顺着自己了，可是自己也还是生气。生气为什么从前她不这样说，生气为什么她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动摇。
“真的永远吗？”
如果你敢骗吾，吾就让你全族与你一同死在这里。没有人可以骗吾，吾也不允许任何人骗吾！
落诗昀重重点头。
好，好啊。
吾答应你。他无声回答。
*
秋风拂过大瑾，落诗昀的半星花开了。满院飘香，那花香让人忍不住安静宁神。
那日，她欣喜若狂，蹲在地上摘了一束花。淡紫色的半星花美艳，却不及她的笑。
落诗昀回房，在路上见了一地的落叶，忍不住抬头去追溯树叶的“家”。
玉兰树上只挂着几片树叶，那些残留的树叶在风里摇摇欲坠，像她一样。
她垂眸，看着满地的落叶，心里空落落的。“人生也是短暂的，总会像落叶一样。有一日，落诗昀也会像落叶一样凋落，然后逝去。”
“落诗昀。”
宇文桎唤她。
她日日看花看草，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他委实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怎么会有人和树叶对话？她是失忆，又不是傻了。
只是宇文桎不知道，落诗昀在看花草树木，而他在看她，看了许久了。
落诗昀见了他立刻就笑。“少靖，你看，我的半星花好看吗？”
她像正在等待夸奖的孩子一样般，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
“过来替吾研墨。”
落诗昀撇嘴， “好。”
她没有直接计较宇文桎的不回答，反而开开心心地奔向他。
好乖。真的好乖。
宇文桎的一颗心好似被利箭刺入一般疼痛起来，如果从前她也这样顺着手机，自己一定不会那样对她。
落诗昀挽着宇文桎的胳膊回书房，“你还没回答我，好不好看？”
“……”好看吧。
宇文桎提笔写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个大字。
她就安分地替他研墨，十分认真。
宇文桎忍不住看她一眼，听话极了。
“南门有连接外面的通道，非不得已，不能从那里离开。知道吗？”他还是不相信她。
落诗昀停下手里的动作，沉思片刻，抬头冲她一笑。“好。少靖，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宇文桎嘴角上扬。
他的一颗沙漠之心在此刻得到了甘泉的浇灌，滋润着它心里最干旱的土地。那片被她滋润的土地里破土而出一颗小幼苗来，有什么东西长在了他心里。
他疯狂地想要更多的滋润，可是他不会和之前一样粗鲁的对她。
他渴望爱，却没有人爱他。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会爱他，他们只会害怕他，臣服他，厌恶他。
宇文桎抑制不住的开心。
可是落诗昀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她只是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罢了。
“你想要什么？”宇文桎语气出奇的温柔。
金钱、权利、自由、还是他的命？
“我想要陪着你啊。”
闻言，宇文桎的右手一颤，毛笔落在纸上，污了一面黄纸。
她再一次击中他的心。
那一刻，宇文桎动摇了。
她想要的太简单了，他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念头。一个杀伐果断，主宰天下的人觉得自己的狠厉配不上她的干净纯真。
“为什么？”宇文桎悄悄握紧拳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落诗昀你在骗吾。你明明那么讨厌吾，你说你恨吾。
“少靖，因为你保护我，关心我，喜欢我啊。”她明艳地笑。
喜欢？吾喜欢你吗？宇文桎不置可否。
那一刻，他不知何处来的念头，竟然想永远护她周全。
他真是疯了，居然会为她心动。
不对，又是她的手段吧。宇文桎咬唇。
“你想见你的家人吗？”他忽然问。
落诗昀眼睛亮了起来，“少靖，你真好，与我果真心有灵犀。我早就想带你去见我的家人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
“带我。”宇文桎低声重复这两字。她不讨厌自己吗？
落诗昀点点头，“少靖，明日出发怎么样？”
“嗯。”
*
出发前夜，宇文桎命人安顿好了一切。他下了令，落府上下，谁敢提一句他从前的“罪行”，他就让他不得好死。
所有人都要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假装不认识宇文桎，假装他是一个好人。
他要为落诗昀编一场梦。
他迫切地想知道，如果他换一种方式，她是不是会喜欢他。她爱花草，爱天下人，是不是也可以分一点爱给他。
倘若……如果他失败了的话。那他就杀掉她，再爱另外一个人。
反正忘记一个人那么容易，天下多的是像落诗昀这样的女人。
整个大瑾都是他的，他不愁找不到比落诗昀更好的人。
宇文桎随夜色潜入落诗昀的寝殿，悄无声息。
他偏执地打量她。她睡得那么安稳，眉头舒展开，很是娇小玲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