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半星花
落诗昀不止一次向小斯婢女们打听珩国的灭亡，但宇文桎下命令，所有人对此都闭口不谈。
新相的性子他们人人皆知，断然不会忤逆他。毕竟下场……
宇文桎编了个说辞，骗她说他们定了亲，把她留在了丞相府。
有一日，他去寻落诗昀，在院子里看到她和几个婢女正有说有笑地种花。
她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是他从未见过的笑。
这样的落诗昀多好啊，他就喜欢这样的她。
“落诗昀。”宇文桎唤她。
落诗昀回眸一笑，起身奔向他。
她笑起来甜甜的，很是漂亮，让人忍不住动心。“好久不见。”
“嗯。”
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可是他们也才三四日不见罢了。
“你看，我种的半星花。”她骄傲地指向土里长起的一棵绿草，是还没有绽放的半星花。
“半星花开时会很漂亮。”
“嗯。”宇文桎只是颔首，“用膳了吗？”她那么傻，宇文桎不确定她有没有按时吃饭。
“嗯。”落诗昀乖乖点头，眼睛亮亮的。“你呢？”
宇文桎摇摇头，“不必管我。”
他觉得他疯了，他怎么会，怎么会关心她？
宇文桎内心狰狞地笑起来:对，勾引。这就是她的手段。为了她的家人，她不择手段，他才不要相信她。
他突然冷脸。
*
傍晚，婢女开始掌灯时，落诗昀给他端了一碗粥去。
“我不会做饭，适才学的。”她脸上洋溢着笑。
“这些不需要你操心。”宇文桎的语气依旧冰冷。
“那以后你陪我一起用膳好不好？”落诗昀眼中满是期待。
她说话时全是真诚，左脸还没好的伤却直击他的心。她原先是一个那么漂亮的人，是他一步步把她逼成了这样。
宇文桎心里落空起来，她不是落诗昀，落诗昀恨不得他死，怎么会关心他的冷暖？
注意到他的出神，落诗昀疑惑起来：“你怎么了？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可以。”那是宇文桎唯一一次嘴比脑子快的反应。
落诗昀爽朗地笑起来，“你叫？”
“宇文桎，字少靖。”
少靖？字不错，但与人不符。
“宇文桎。”她重复这个名字，“好。”
宇文桎突然觉得这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落诗昀的改变让他不适，却又让他欢喜。
真是令人烦躁！
宇文桎心里矛盾起来。“出去，吾要就寝了。”
“哦。”落诗昀颔首，“那你早点休息。”
不是。宇文桎锁眉:为什么要赶她？他们之前不是已经……
他无时无刻提醒自己，这是她的圈套。
“哦，对了。”落诗昀刚刚站起来，好似想到了什么，笑着问他。“我以后叫你少靖，好不好？”
“随便。”他冷冷说。
落诗昀走后……
宇文桎辗转难眠。他不知道这样的落诗昀是真是假。
可是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这样的落诗昀都是他喜欢的。
所有人都害怕他，唯独她愿意对他笑。宇文桎觉得自己疯了，他居然期待，期待明日和落诗昀一起吃饭。
翌日
她果然换上新衣，欢喜地跑到宇文桎身边来用膳。
落诗昀左脸的伤好了不少，不过这样深度的伤口还是会留疤。
宇文桎冷笑一声，这也好，这样就没有人再惦记她了。
她乖乖的吃饭，也不说话，偶尔给宇文桎夹菜。
宇文桎却不能平静下来，他盯着碗里的菜出了神。她真的会一直这样和他在一起吗？如果她恢复了记忆呢？
愈想愈病态，宇文桎心道:落诗昀，你一定，一辈子都不要想起从前来啊。如果你想起来了，那吾就让御医用针封住你的记忆。让你一直变成这样。
宇文桎几乎魔怔般盯着她，眼角微红。
感受到强烈的目光，落诗昀迟疑地抬头。就在那一瞬，宇文桎撤回了目光，夹了菜往嘴里送。
我的错觉？
她没有过多怀疑，还是垂眸吃饭。
宇文桎再次看她:蠢货。
*
宇文桎上朝时，她在他的院子里种了半星花。
“拔了。”宇文桎不喜欢花。院子里的半星花全被拔了，一棵不剩。
听到这个消息，她难过了很久，故意躲了宇文桎两天。
他是不会去哄落诗昀的。
那些花花草草他看着就烦。
她每日无所事事，净喜欢瞎搞，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七月，那些起义军的首领不自量力，潜进了丞相府。
宇文桎亲自提剑，与他们厮杀。在起义军首领人头落地的瞬间，鲜血溅了一地。落诗昀恰巧进门，那温热的血淋了她一身。
宇文桎杀红了眼，几近疯魔。他身上全是起义军的血，衬得他可怖极了。
“啊！”落诗昀失声尖叫，目睹了宇文桎的残忍瞬间。
宇文桎收剑，欲同她说什么，她却晕了。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落诗昀会被这血腥的场面吓晕。
小女人的心，他始终猜不透。
这有什么可怕的，这种刀剑舔血的生活他从十年前就开始接触了，那个时候他也不过十岁。
“落诗昀。”他抱起她回房休息。“既然害怕，那就多看些，这样就不会害怕了。”他从前也是这样对她。
夜幕降临。
宇文桎一直守着她，从未离开。半夜时，落诗昀被梦魇困住，醒不来又无法入眠。
宇文桎一直握着她的手，居然担心起她来。
她昏迷了一夜，醒来时见到宇文桎就躲。“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她总是话里伴着哭声，这是宇文桎最讨厌的。
“他们不过是之前刺杀你的余孽，吾是为了保护你。”他说谎了，可是语气里也夹杂着不耐烦。
闻言，落诗昀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杀我？是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
宇文桎垂眸，做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是他。“不是，是……一些事情。但是没关系，都过去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又一次骗她。
她情绪稳定下来，“少靖，以后能不能不要杀人？”像商量又像请求。
够傻。如果他们真的要她的命，她也会这样善良吗？
“杀人偿命，这是一个轮回。”她补充道。
因果循环吗？
所以呢？反正他的手下亡魂又不是一两个，那么他的报应呢？在哪？又有谁有资格报复他？
不。应该说，谁会有本事报复他？
是，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有本事的敢来，没本事的就在角落里陈述他的罪行。
这些他又不是不知晓。
“吾不信因果报应，也不相信神明。”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么他那黑暗的十年里就应该被看到，可是神明没有怜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