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四神献技贺仙试,二人重逢暗惊心

靖安宫内,恢宏的真火殿俯瞰着飞云池。岸上群仙云集,木筏上各洲弟子列队齐整,仙君仙后入座后更是落针可闻。

四位考官的坐席空了一个,着实惹眼。楼寻雁频频看过来,江兰亭也不免担忧。

他偏头问黎储:“暮雪怎么还没来?”

黎储还未说明缘由,白暮雪正好赶回,朝白玉阶上的人行礼道:“仙尊仙后在上。”

楼寻雁道:“神女是近来太过操劳了吧,等仙试结束后可以好好休养一阵,睡够时辰。”

她明面体谅,暗指白暮雪醒得晚来迟了,话说的绵里带针。

仙尊摩挲着紫檀手串,为着妻子的体面不好说些什么。

沈怀逸解释道:“神女方才医治伤员,费了些时间。”

楼寻雁见他眼生,打量了阶下之人的穿着,再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她转头对白暮雪说道:“神女还是年轻,好心也得分时候,你身为主考官需把自己的职责放在首位,医治伤员安排给下面的人去做便好了。”

“暮雪谨记。”白暮雪颔首行礼。

仙尊问道:“何人受伤了?”

他关心仙试考生的安危,但方才针尖对麦芒的情况白暮雪是万不能公然说出来的。

她说道:“洱沧弟子法器使用不慎,误伤了游津寰云韶,幸而只是皮外伤,寰姑娘敷完药现已归队。”

她特意强调伤者,替游津向仙尊讨一份垂怜,而肇事者不用点名道姓,以洱沧那几位的名声,也不难猜出是谁做的。

“人无大碍便好。”仙尊点头不语。仪式结束后他单单召了寰氏兄妹叙话慰问,这边按下不提。

待日晷的影子正指吉时,乐师齐鸣钟鼓,鼓声沉稳,钟声悠远,学子们翘首屏息,晨光照在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

楼文君展卷朗声读道:“夫尹父创世,劈磐石化上梧诸洲,吾界钟灵毓秀,人多良能。古钦圣贤,定苍茫而安万民。今举仙试,识秀异以续洪运。神之盛事,仙之大典……”

太常宫的祝词结束,接下来是学子们期待已久的四大考官献技。

沈怀逸和侍卫们并肩站着,将白暮雪的侧颜看得清清楚楚。她作为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主考官,仙试改制也有她的手笔,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打量,好奇,艳羡或者嫉妒。

她言行自若,身旁无人时如此,万众瞩目时亦如此。

沈怀逸越看越满意。

满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神女应当名副其实,德才兼备,没错,就是这样。

沈怀逸说服了自己。

苏子启手提妙笔,向仙尊鞠了一躬,“作画重在意兴,兴起则笔锋流畅,画意徜徉。臣斗胆向仙尊讨一物。”

仙尊笑道:“仙卿的丹青不可辜负,需要何物,尽管开口。”

苏子启行礼道:“少阳真元酒味烈而醇,用来佐画正合适。”

极北之地有仙山翠微,山有流光树可汲天地精华,百年开花,千年结果。以其果酿酒,饮之可灵力大增,进阶成仙。

沈怀逸忍住没笑出声,好个酒痴,竟趁着仙试讨酒喝,岂不儿戏。

仙尊捻着檀木珠的手一扬,道:“赐酒。”

他无可无不可,旁边楼寻雁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

渝漳楼氏统共就酿了三坛少阳真元酒,悉数进献给仙尊,尊上一坛都还没有启封,如今却要便宜苏子启了。

苏子启拜谢,接过酒仰头豪饮,半壶酒下肚,脚步就变得虚浮了。

楼经衡做长辈的,舔着脸向楼寻雁讨酒都没成,如今被这水牛浪费了这么多,心疼得不行。

他心里腹诽:“苏子启,你若是搞砸了,我非让你把喝进去的全吐出来不可。”

白绢于半空中铺展开,长五丈宽三丈,苏子启飞身于空中作画,挥毫落墨,仙人之形遥遥可见。

白暮雪盯着画中身披银铠的男子,目不转睛。

她盯着画,沈怀逸盯着她。

清霜白玉般的人儿没有多余的表情。

沈怀逸知道,她这是难过了。

微微睁大眼,刚涌出来的泪就会快速扩散到整个眼眶,让人无法察觉。

寰云韶问哥哥:“为首的战神吗?”

“嗯。”寰正阳年幼时见过白元沚。

简飞捷踮着脚,指着画中舞锏之人不住强调,“那是我们汾沂的老祖宗简印合。”

画中仙人目光如炬,胸腰虎背,真是汾沂功勋最为卓著的简印合。其余各洲的弟子们也认出了与自己同乡的英雄,苏子启所画十三仙皆为上梧彪炳史册的盖世英豪。

黑墨落白绢,画中仙人栩栩如生。

沈怀逸看得兴致盎然。要是仙族人知道画中仙是以他一个妖族人为原型,他们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呢?

更令沈怀逸在意的是,白暮雪和楼经衡同时出列了。他们两个时常聚在一处,他倒要看看能搞出多精彩的花样。

楼经衡施法,红光划过飞云池水面,捏诀凝水,其形状竟与画中仙分毫不差。

水泽万物,上梧下厝依水而生。

沈怀逸心里有了计较,楼经衡御水术已至如此境界,上梧无出其二。

墨迹线条脱离白绢融入水中,画中仙生了肉体,与常人分毫不差。

神女捏诀,白练般的灵气贯彻湖面,薄薄水汽升腾,在楼经衡灵力的支撑下顺利在飞云池各处布置妥当。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搭了十三座虹桥。

桥的一端是各洲子弟,另一端同指池水中心。巨型青铜牡丹悬于池水上方。

诸洲弟子们发出惊叹。

画中仙踏着虹桥奔向牡丹,进了花芯,灵火燃起,随着一个个仙人消失无踪,灵火反而烧的更加旺盛。

青铜牡丹合拢花瓣,挡住了灵火的红光。青铜在灵火的灼烧下渐渐发红,仿佛有了生命。

陶濮存拈弓搭箭,隔着浩淼烟水射了一箭。飞矢划破长空,箭羽嗖嗖作响。

“咚”的一声,箭矢正中花蒂中央,位置分毫不差,青铜牡丹瞬间绽放,红色花瓣袅娜舒展,开至全盛后瞬间分解。

硕大的牡丹化作无数各色花朵,飘向飞云池。

诸洲弟子们的嘴没合上过,除了惊叹还是精通。

苏子启妙笔生花,楼经衡御水无双,大将军百步穿杨,神女能幻化繁花万千。诸洲特有的花都分得一抹艳色,没有哪一洲被其他洲比下去,显然是事先花了心思的。

一朵兰飘然落下,令狐昱伸手接住淡黄色的花,兰花落到掌心化成了一张纸笺。他念道:“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崔亦欢白眼快要翻上天,“还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幻术这种雕虫小技也敢拿到台面上来。”眼瞧着一朵花飞至她跟前,她拂开的瞬间化作了纸笺,被令狐策捉住了。

他展开读道:“无风无雨花正红,乐山乐水影无踪。这句怎么解?”

崔亦欢道:“神神叨叨的,鬼晓得是什么意思。”

令狐策自己也抓了一朵,“光生影,影随行,却作流火换天明。”他抓耳挠腮不解其意,“什么玩意儿,白暮雪是来糊弄人的吧。”

周围的学子们欢呼雀跃,和同伴分享自己收到的祝词。

寰云韶凑到寰正阳身边,他的纸笺上写着‘霜刃出鞘凌云志,剑指天下少年时。’

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语气也变得雀跃,“哥哥,是好兆头。”

飞花漫天,诸神大多不动如山,楼经衡兴致盎然,接花看词,沉吟片刻笑道:“这是祝福还是诅咒啊?”

白暮雪道:“大多是吉祥话,少数运气好的能看见自己的命理。”

楼经衡倒有些刮目相,“命理难窥,神女是怎么做到的?”

她以食指封唇,“秘密。”

沈怀逸盯着有说有笑的两人,恨不得把楼经衡盯出个窟窿。

偷听他人对话不光彩,不过还是获得了有价值的东西。

沈怀逸刚手刚要触到一朵梅花,仙尊扬手,空中所有花瓣瞬间钉住,化成细碎微光流水般淌到他掌心。

仙尊挥袖,微光点亮整个靖安宫的灯火。灵火又分为无数火球,漂浮在学子们面前。

学子们捧着分得灵火,受宠若惊。

仙尊道:“愿诸位全力以赴,做上梧栋梁,神界柱石。天佑上梧,既寿永昌。”

学子们齐声道:“天佑上梧,既寿永昌。”

朝气蓬勃的声音汇合成洪流,冲刷着靖安宫的每个角落。

“天佑上梧,既寿永昌。”

沈怀逸心里一沉,没接到花的遗憾转瞬被忧虑替代。纵使上梧世族横行,荫封积弊,有这些人在,要征服这片土地要费不少功夫。

他正烦躁着,往人群中扫了一样。心中惊雷乍起,方才游津与洱沧起争执时没注意汾沂的人,那个人居然是龚华藏。

他们打过照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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