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开幕前弟子起纷争，梅轩内主仆生嫌隙
夜色如黑纱般笼罩着天宫，宫墙上方天空那颗启明星还闪烁着。
清漪再三确认点墨的笼子关严了，小老虎不安地挠着铁栏杆。
她喂了块肉，小老虎就是不吃。“点墨啊点墨，神女送你回来是为你好，在疏影轩不会有人对你下手。”
清舒说道：“快走吧，去晚了只能看见人头，看不着仙试开幕了。”
天宫日常冷清，仙试开幕是千载难逢的盛会，不少宫人都要去凑个热闹。清舒清漪也不例外。
担心白暮雪觉得她们玩忽职守，她们仔细打了腹稿，委婉地跟她提过这件事。没想到神女一口答应了，还叫她们带上言心一起去，羡煞不少在其他宫当值的同僚。
上梧因水而兴，凡有盛事，皆在靖安殿外的飞云池举行。
飞云池与宫外河流相通，天镜般的池水上笼罩着薄薄云烟，嵌着琉璃螺钿的木筏相互连接，沿着两岸铺陈开，人走在上面如履平地。
白暮雪在考官里年岁最小，礼数方面格外注意。若是别的考官到了，她姗姗来迟，传出去不好听。
是以早早出发，几人和应试学子们来的时候差不多。
黎储和她一道来，他这回识趣了，没有去扶白暮雪，还在她下车的时候给沈怀逸腾了地方。
沈怀逸道：“神女仔细脚下。”他朝白暮雪伸出手。
太阳还没出来，风中微凉。
缂丝云锦披风将白暮雪整个拢住，毛茸茸的领子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娇俏的人儿沉静而内敛。
十三洲应试考生次序已定，已有考生陆续到场了。外来考生和天宫学子虽不住在一块，应试时还是各按籍贯列队的。
一群学宫弟子簇拥着崔亦欢而来，到了靖安宫外，各自归队。
崔正衍身旁的令狐策一手拿着锦盒，空着的那只手拼命招呼她，“亦欢妹妹！”
崔亦欢略过他和崔正衍说话：“哥哥，爹爹让你带队啊。”
“带队倒是其次。”崔正衍点了点她的额头，“主要是来看你。”
令狐策拔腿追上崔亦欢，那殷勤模样是令狐昱从没在别处见过的。他默默跟上队伍，在洱沧弟子中俨然和空气无异。
崔亦欢瞥了他一眼，小时候那个流着鼻涕跟在她身后的人，长大了那股愣劲儿也没褪。
崔亦欢没应，令狐策颠颠地迎到她面前，“亦欢妹妹太久没回洱沧，你比上次好看了许多。”
崔亦欢沉了脸，“我之前很丑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令狐策百口莫辩。“你之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了。”
她见到令狐策更烦了，不去理他。
前面还在排队进宫，看衣服的形制，是汜渊晁氏。
边境小洲。
崔亦欢面无表情道：“让开。”
晁卓转过身来，“你排队又能等多久？”
崔亦欢转而去看晁玥，“嗯？”
晁玥拦下弟弟，“没事的。”
前面的是汾沂学子，为首的简捷飞咽了口唾沫。
不让吧，那是洱沧崔氏得罪不起；让吧，面子上又挂不住。
“少主莫怕。”带队的龚华藏护住他，示意学子们让路。
简捷飞躲在他身后，小声道：“我我不怕。”
方斯年有先见之明，早早带了沄浮的人上了木筏。
他叹道：“可惜啊。”
游津寰氏前脚刚进宫，后脚崔氏就来插队了。洱沧崔氏和游津寰氏对峙起来，那才有意思。
一个是上梧最强世族，一个是先仙尊之后，离真火殿最近的位置安排给了他们，连仙后母族渝漳楼氏都得往后站，更别说汾沂汜渊那样的边境之洲了。
崔氏兄妹带着洱沧的人一路畅行无阻，不想让他们先到，便加快速度赶了上去。
令狐策忙着给崔亦欢看他精挑细选的礼物，那金缕九蛇镯实为难得一见的宝物，当中的那颗蛇头还嵌着红宝石做的眼珠。
他夸道：“这镯子可是用九婴蛇怪炼成的，亦欢妹妹你看，按蛇眼会吐水。”
他巴巴地把镯子捧到崔亦欢面前，在她耳朵旁嗡嗡叫个不停也就算了，如今她走路视野还被挡了一半。
崔亦欢扬手去推，正好将镯子挤向令狐策，他的手指正好按在蛇眼上，一道红色血水自蛇口射出，喷在了寰云韶身上。
“呲。”血水带有腐蚀性，不仅灼坏了寰云韶的衣裙，她身上也带了伤。
寰正阳挡在妹妹身前，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见他们嚣张本就愤愤不平，如今便一起发作了。“这就是洱沧的做派？好一个十三洲之首。”
寰云韶吃了一惊，拉住哥哥的衣袖暗暗劝阻。
崔亦欢虽不喜令狐策，可还轮不到外人来对洱沧说三道四。
崔正衍拦不住妹妹，只听崔亦欢说道：“这镯子是什么伤人凶器吗，这么慢都躲不过，还参加什么武考？”
寰正阳横眉道：“你们伤人还有理了？”
双方争执不下，眼瞧着进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全在远处等着不敢过来。
真火殿前，台阶之上摆着仙尊之位，庭上四大考官的席面坐落两旁。
沈怀逸侍立在侧，眼神里带着些许玩味。
“怀逸，怎么了？”她顺着沈怀逸的目光望向飘渺烟水。
沈怀逸笑道：“那里好生热闹。”
白暮雪远远瞧着不对劲，“过去看看。”
原本嘈杂的人群看主考官来了霎时一片寂静。寰正阳向她行礼，解释事情缘由。
白暮雪检查了寰云韶的伤势，“还好，伤势不重，及时上药不会影响仙试。洱沧学子想来是无心之失，寰姑娘毕竟受伤了，赔个不是如何？”
仙试要展现的是上梧的繁荣昌盛，而不是洲际龃龉。闹大了对洱沧游津都没有好处，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崔亦欢扭头不去看白暮雪，她是不可能道歉的。
崔正衍恭敬朝寰云韶一拜，“我身为督导没能制止意外发生，此事实为我之过，还望寰姑娘海涵。”
他说得好听，不过是由着崔亦欢，代她道歉罢了。
令狐策也顺势给台阶，“是我的无心之失害得寰姑娘受伤，实在是抱歉。”
事到如今寰云韶还能说什么，“没事。”她身上还吃疼，用手掩着胳膊上的伤处。
白暮雪道：“疏影轩离这里不远，寰姑娘去我那儿上药更衣吧。”
沈怀逸接话道：“这会子其他考官也快来了，神女走了怕是不便，我送寰姑娘过去吧。”
言心去找清舒清漪了，不知身在何处。沈怀逸一介男子，终究是不方便。
白暮雪道：“速去速回来得及。”
寰正阳朝她一揖，“有劳神女了。”
“无妨。”
沈怀逸瞧着他那熟稔的劲儿，他和神女早就认识了。也是，神女游历诸洲，这些名门之后多少都见过。
她对谁都这么好。
他心里有些膈应，没表露出来，陪着白暮雪一道回去了。
开了疏影轩的锁，院内空无一人，只有点墨认命般的爬在笼子里。
白暮雪带寰云韶进里屋上药。
药膏冰凉，缓解了伤口的焦灼，她秀眉舒展不少。
白暮雪从柜中拿出自己的衣裙。“我素色衣裳多，正好与游津弟子的装扮相似。”
“多谢老师。”
寰云韶和她哥哥一样克己复礼，看得出从小家教甚严，做事循规蹈矩。
不过以他们的身份，在外头也不怎么吃亏，偶有例外，比如今天这般遇上洱沧之人。
白暮雪给寰云韶系好衣带，屋外头点墨吼声如炮，声音不是从笼子那边传来的。
她开门去看，点墨在院里乱窜，龇着虎牙，和平时追蝴蝶的情态不同。
沈怀逸撑着点墨的腋窝，哄小孩似的将它抱怀里，“放你活动一会儿怎么这么不乖呢，要听话知道吗。你现在不是没人要的小动物了，和我一样有主人了。”
他转过身来，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暮雪。一个人的呢喃被听去了，惊诧过后，是坦然的笑。
隔着漫漫飘花，沈怀逸笑着望向神女。
少年率真的笑如清风朗月，白暮雪跟着一笑，心里却如曲水流转般辗转不定。
他好几日晚间寻不到踪迹，问起来他也含糊其辞不说真话。
野兽难训，沈怀逸怀里的点墨张牙舞爪想挣脱束缚。而他呢，敛起尖牙利爪的狼，再怎么听话也是只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