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查名录庶子偶得机缘，论药理神女以言敌众
众仙从议事厅内散出，三两成队，各有私语。期间有人发出一声笑，恐太张扬，又捂住了嘴。
罗菡举她作主考官，有仙尊首肯，众仙不敢反驳。不少人见她年纪轻资历浅，心有不服，阴奉阳违，她的主张施行不下去。
黎储留到最后，劝慰道：“试题的事我们还可以再商议，离仙试还有段日子呢。”
“嗯。”白暮雪笑着点头。“对了，我看赴试名录，洱沧没有令狐昱，是不是漏掉了？”
黎储检查了名录，“没错啊，我汇总成册的时候核对了好几遍。”
“我在洱沧与昱公子有过交谈，提到仙试，公子兴致十分浓厚，不像是会置身事外的样子。可能是洱沧呈递名录的时候出了纰漏？”
黎储迟疑了。
按道理来说不会，名单的收录很严格。不过万一真的遗漏了呢？那可是洱沧的令狐氏，不好惹。
他说道：“我派人去洱沧核实一下吧。”
白暮雪嘱咐道：“一定要和昱公子当面确认。”
“成。”
偌大的厅堂，他走后，只剩白暮雪独自一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
言心从门外进来，她无权旁听，但抓到了尾巴。“小姐什么时候和昱公子谈过仙试呀，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暮雪以食指掩唇，示意她不要声张。“以昱公子的处境，仙试之事令狐家也许根本没知会他。我若不提，他真的要错过了。”
言心捂住嘴，左右环视，见四下无人才放心。“小姐方才说的这么笃定，要是昱公子否认，那小姐可就难做了。”
“他不会拒绝。”
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能一朝翻身，谁会拒绝呢？
白暮雪翻看准备好的稿子，按他们说的办，多半都得作废。叫人头疼。
不止言心，百药宫里里外外都知道药仙们对她的态度。
她说道：“小姐，他们也太不像话了，我们去找仙尊吧。”
“仙尊日理万机，这种小事闹到御前像什么话。”
仙尊已经放权给她了，如果连协调属官这点事都搞不定，以后有更要紧的事，怎么能让仙尊放心交给她去做。
白暮雪颇有些心力交瘁，坐久了浑身无力。她撑着桌案站起，“言心，陪我出去走走。”
在屋里闷久了，走到露天庭院，不由地产生豁然开朗之感，整个人也放松起来。
黎储说最近并没有什么人与罗菡起争执，除了罗明堂——她的表重孙，也就是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方表亲。
他不学无术，赌钱逛青楼那是家常便饭。最近偷了祖宅的地契去赌，输了个精光，罗家人忍无可忍，将他赶了出来。
罗明堂走投无路来投奔罗菡，她自然没有管他这个败家子，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他在百药宫门口破口大骂，秽不可闻，连同罗菡和他自己的祖宗都骂了个遍。最后还是侍卫忍无可忍将他拖走了事。
白暮雪拨开掩映的枝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接下来可以从罗明堂入手，看看能查出什么来。
她开口道：“怀……”
习惯了遇事和沈怀逸商量，她下意识去找他的踪迹。
奇怪，他怎么还没回来？
黄色的石块滚到白暮雪脚边，与石子路擦出火花，“嘭”的一声炸开。
白暮雪掩袖护住言心，不慎吸入了白烟，忍不住咳起来。
她们对面走来一群学子，天门弟子也学药理，通常是百药宫的药仙去学宫给他们上课。今日轮到女弟子来拿课上要用的药材矿石。
打头的崔亦欢什么也没拿，后边自有一群跟班出力。崔亦欢笑道：“好巧，又见面了。”
对于仙试，原本是天门弟子最占优势。熟悉的老师出题，他们好歹能摸清套路，如今换了个从来没见过的白暮雪主考，他们如何占便宜？
再加上，白暮雪除了一个神女名头什么都没有，无权无势，灵力低微，就算仙尊青眼相看又能如何？他们照样不服，一时怨声四起。
言心挡在白暮雪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崔亦欢走到她们跟前，毕竟是名门贵女，一倾身逼近，真有几分气势。
言心有些胆怯。她要保护小姐，决不后退。理智让她梗着身子，头却有些不受控制，缩脖子吓出了双下巴。
白暮雪将言心拉至身后，自己和崔亦欢面面相对。“药考将近，学子不得随意出入百药宫。你们取完东西不回学宫，绕到此处是何缘故？”
崔亦欢笑道：“我们好奇呀，不知神女会给我们出什么样的题？”
“上考场后各位自然就清楚了，多此一问，传到诸洲，教人怀疑天宫徇私。”
崔亦欢凑到她耳边，“这题，不好出吧。也是，你一个人忙的过来么？”
女弟子们一半以崔氏马首是瞻，自然不会有人劝阻。另一半虽知不对，但不愿与崔氏结怨，袖手旁观而已。
杜轩悄悄和奚乐萱说：“神女毕竟是主考官，崔亦欢这么为难她，不怕药考上栽跟头吗？”
奚乐萱低声道：“谁敢给洱沧崔氏使绊子，白暮雪真敢这么做，神女的位子能坐多久？”
崔亦欢道：“药考变成什么样不好说，唯有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你千余年岁，比我还要小上三个月，年龄与所做之事未免有些不相配。”
她真正想做的，不是在口头上占什么便宜。她要激怒白暮雪，逼她犯错，然后自己再出手，让她身败名裂。
白暮雪语气如常，“崔小姐说的是你还是我？”
同样是千余岁，一个是主考官，一个是应试学子。是谁不相配呢？
“你！”崔亦欢被戳到痛处。她没惹怒白暮雪，自己反而被气到了。“我是说你德不配位！”
不止她们，那些宫人们也听到了，其中不少人抱着同样的想法。
白暮雪置若罔闻，走到端着锦盒的晁玥面前，打开盖子。她拿起里面干枯的南溟睡莲。“你们的课业已经学完了吧。”
“是的，神女。”晁玥说话温吞，“如今是诸位老师带着我们温习旧日所学。”
杜璇瞥了她，恨铁不成钢。怎么还巴巴地上赶着回答。
白暮雪以气凝水，将南溟睡莲放入其中，空中的水流绸带一般飞舞，拂过花瓣，睡莲焕然如新生，展开花叶。
她说道：“南溟有莲，晓起朝日，夜低入水。”以指尖施加灵力，睡莲盛放后迅速凋零，结出饱满的莲蓬。“此莲各位在课上见过的次数不少，可知其药性？”
以为她能问出什么高深的问题，还不是照本宣科。
崔亦欢冷声道：“甘苦性平，入肝、脾经，定惊消暑。”
“还有呢？”白暮雪问道。
阵风吹动水带，飘到了崔亦欢跟前。
她推开水带，皱着眉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本草经》中就是这么写的。”
白暮雪道：“第二十四版的《本草经》中还记载，南溟睡莲枯后遇水复生，再枯则生毒。”
崔亦欢只觉荒谬，“你胡说，《本草经》只刊印到二十三版。”
“二十四版刚汇编完毕，尚未发印。”
杜璇不解：“你怎么这么清楚？”
“新版是我编撰的。”白暮雪道。
一查就明了的事是撒不了谎的。
学子们一时静默。
《本草经》作为医学典籍之首，对历代药仙影响深远。往年由罗菡亲自增删修改，她交给白暮雪编撰，无疑是对她学识的莫大认可。今后行医炼丹风向如何，还得看这个年纪尚轻的神女。
崔亦欢用力甩了甩手，水汽早已干了。毒该不会透过肌肤进入体内了吧？
白暮雪道：“崔小姐不必担心，只有莲蓬带毒。我去过南溟，时夏末秋至，睡莲枯死。阴雨连日，残花复生，水鸟食莲蓬而死，是以在《本草经》中添了一笔。”
南溟睡莲用时需烧水煎药，除了野外偶然气温适宜，灵气滋养外，鲜少复生。
晁玥恍然大悟，“之前炼丹剩下的睡莲扔在水中，第二天再去看，旁边有死了的花萤，原来是吃了莲蓬。”
崔亦欢瞪了她一眼。她是站哪边的？
晁玥忙低下头，不再开口。
药考在仙试中排名最末，很多官职对药考成绩要求不高。因此不少赴试之人并未在药考上花多少功夫，崔亦欢也是。
她说道：“武为修仙之本，医术再高超又如何，能保家卫国还是能万人中取敌将人头啊？”
她说完，身后的女弟子们很配合地笑了。
言心争辩道：“你们武斗不受伤是吧，那好，以后都不用请大夫了！”
崔亦欢拿眼神刀人，被白暮雪挡住视野。她缓缓道：“医术可以医人，亦可杀人。”
崔亦欢就差捧腹大笑了，“你能杀人？”
白暮雪跟着众人一起笑。“无需动手，我就能制服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