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竹安池外假意逢迎,听雨亭下心动怦然

白暮雪只歇了一天,继续赴瑶清连池洗灵。

外人只道仙尊对神女青睐有加,独占一池的殊荣除了江氏外,她是头一个。还有众多随侍伺候,可谓是荣耀至极。

沈怀逸也想跟着去,白暮雪道:“天宫守卫森严,我不会有事,你不必跑这一趟。”

他笑得人畜无害,“我闲着也是闲着,陪神女同去也算对得起每个月的五百灵石了。”

任何了解洛神花的机会沈怀逸都不能放过,他连日蹲守观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白暮雪逐渐适应了洛神花带来的种种反应,没那么频繁地去竹安池了。崔扶微更是蛟龙见首不见尾。瑞施负责遴选随侍,接触不到关于洛神花的核心机密。

那四十九个随侍,沈怀逸也旁敲侧击地接触过,一无所获。

神女选拔条件苛刻,光是纯阴体质这一条就筛掉了不少人。还要通过医理、舞艺、经论的层层选拔,才能成为神女随侍。

洗灵这一环熬走了不少人,只剩下七个随侍,其中就有谷闻莺。

她不比其他随侍,没有高贵的出身,平日里衣裳脂粉都是宫里统一发的。

谷闻莺的父母是天城中高门贵姓的家奴,她原以为自己会为奴为婢,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没想到靠着纯阴体质进了天宫。她看过纸醉金迷,见过仙人逍遥,为什么同样是人,他们却站在万人之巅,而她却不行呢?她比其他人更拼命,更努力,终于留了下来。

她不信命。

白暮雪不就是先例么,以待罪之身成了神女,游历八方更有各洲洲主亲自相迎。她也要成为人上人。

槐树林里,谷闻莺趁着休息的间隙跑出来。

她看了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将自己绣了好久的香囊送给了沈怀逸。“谢谢,那个药枕很好用,晚上入睡快了许多。”

“同为神女做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沈怀逸客套道。

他捏着香囊,不置可否。腰间还挂着白暮雪给他做的香囊。她晚上睡的不好,用药枕药香都没用。

后来沈怀逸夜扣闺门,白暮雪念着男女之别,再不许他进去,也不知她每天什么时候睡着的。

谷闻莺含羞带怯,不敢抬头,没注意到他有一瞬失神。

他说道:“你们白天辛苦,若是神女沐浴不用陪侍,谷姑娘晚上入眠会好很多。”

谷闻莺苦笑道:“免不了的。好在除了日常功课,我们也只有这一项活了,习惯了其实也还好。”

沈怀逸快没耐心了。可恶,这些随侍一问三不知,套不出什么话来。

“天宫很安全,为什么还要你做神女的护卫呀?”她问道。

彼此彼此,她也在套他的话。

沈怀逸笑道:“因为神女重要,你们不也侍奉神女左右么?”

他们都在虚与委蛇,各怀目的。

沈怀逸不确定谷闻莺知道多少,或许还瞒着他,或许是她还不够格,接触不到更高的机密。

谷闻莺瞧了他一眼,迅速低下了头,“你为什么带着面具?”

沈怀逸看这小女儿的姿态,扭捏好笑。他笑道:“因为我丑陋。”

“怎么会?”谷闻莺抬头,单看他的眼睛嘴巴就很舒服,“你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

她在同行的高门贵女中备受排挤,沈怀逸作为妖族在上梧也不受待见。她本能地想要靠近同类,即使目的并不纯粹。

谷闻莺道行不够,没听到脚步声。

沈怀逸说道:“来人了。”

她不免慌了神,神女终身不嫁,她们作为备选,自然一样。平日里多与男人说一句都会被指摘,若是被人撞见和沈怀逸私下见面,她可就完了。

谷闻莺顺着他指的小路匆忙离去。

沈怀逸心情突然很不好。

怎么搞的跟偷情一样,为了洛神花他已经到了出卖色相的地步了?

他扬手想丢掉香囊,又担心走漏风声。要往怀里藏,衣襟里已经有东西了。上次他拿白暮雪的发带蒙眼顺手带回去了,一直带在身上没还。

他只好打开乾坤袋往里塞。

言心嘟嘟囔囔:“找你半天,原来在这里躲懒。”她分外眼尖,一下子抓到重点,“你手里的是什么,香囊吗?”

“你眼花了。”沈怀逸将乾坤袋收好,慢条斯理地往回走。“回去吧,一会儿神女该出来了。”

“你肯定有事。”言心追上去,“把乾坤袋打开我看看……”

当然,沈怀逸没让她查。

回去的路上,言心钻进轿辇后一直没出来。

下轿时,沈怀逸和往常一样,伸手去扶白暮雪。谁知人家目不斜视,没看见他似的,提着裙子自己下去了。

言心跟在白暮雪身后,趾高气扬地下了轿子。她用手撑着眼皮,说道:“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沈怀逸有种不祥的预感。

用午饭时,白暮雪也没同他说话,要不是言心叽叽喳喳讲个没完,场子得冷到冰点。

沈怀逸狠狠地看着言心,筷子直戳到碗底。要不是她胡言乱语,白暮雪不会对他这个态度。

午后,白暮雪独自在梅林中的听雨亭吹风。

梅落如飞雪,片片花瓣行踪无定,飘向不同的方向。茫茫飞雪中,那片花瓣离了枝头,她伸手去接,旁起的风带偏了轨迹,本该落入她手心的花瓣旋了个方向,避开她的手落到了别处。

有言心在也行。

只是,少了沈怀逸,她会更孤独一些。

“神女。”沈怀逸拿着她的披风,颇有些讨好的口吻。“起风了,莫要着凉。”

白暮雪接过。正好,她需要和沈怀逸谈一谈。她开口道:“怀逸,你坐下。”

“欸。”沈怀逸乖巧地坐在她对面。

白暮雪说道:“上梧虽与下厝关系紧张,神与妖结合却并非毫无可能。若能真心相爱,双双上禀仙尊,得了他首肯,旁人便不敢非议。”

“啊。”沈怀逸木讷地应道,皮厚如他也不禁脸上一热。

她就这么坦然地看着他,说什么真心相爱。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谈论世俗情爱?

神女怎么突然跟他谈男女之事?莫非她……

白暮雪道:“送你香囊的姑娘是我的随侍吗?”

“什么?”沈怀逸犹如被浇了一桶凉水。是了,本来就是为那件事而来,神女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往别的方面想,真是荒唐。

白暮雪不知他心里翻天覆地,“不是随侍,是竹安池的婢女吗?”

“是谷闻莺。”沈怀逸开诚布公,托出实情。“她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同神女一样迟迟无法入睡,我跟着您学了些皮毛,配了个药枕送她。谷姑娘在天宫无依无靠,和我一样都是苦命之人,我便想着能帮衬一把也是好的。谷姑娘回了礼,我也不好不收。”

真假参半,才能瞒天过海。

他“噗通”一声跪在白暮雪脚边,神色诚恳道:“我对谷姑娘只有同僚之义,绝无男女之情。”

白暮雪没想到他突然行此大礼,伸手去托他的胳膊,“快些起来。”

沈怀逸神情激动,举手发誓道:“沈怀逸一心只为护神女周全,绝无红尘之念。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葬身……”

“好了。”白暮雪捂住他的嘴,“不必发重誓,当心应谶。我信你,快起来。”

沈怀逸得寸进尺,挨着她坐下。

“不是最好。”白暮雪松了口气。言心添油加醋一通分析,她差点误会了沈怀逸。

“怀逸,你喜欢上谁都可以,唯独神女随侍不行。我也是从随侍一路做到神女,知道她们走到如今这一步有多不容易。若她们真的觅得所爱,为情爱不惜让先前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往后的漫长岁月中,难说会不会后悔。”

沈怀逸道:“神女,我没有喜欢的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我会永远守护你,这是我职责,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说得感天动地,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白暮雪笑道:“白云苍狗,瀚海桑田。永远只不过是人对抗时间的一种期盼罢了。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沈怀逸试探性地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您还有那些随侍,为什么必须终身不嫁呢?”

“怀逸,有的时候知道的少反而安全。我不想置你和言心于险境。”

沈怀逸试探不成,立马低头认错:“是我失言。”

白暮雪并不介怀,“于我而言,上梧便是我的丈夫,万千子民便是我的孩子,我这一生圆满了。那些随侍,希望她们能想通。执迷凡尘,心生业障,徒生悲苦而已。”

清舒来禀:“神女,有人持帖来访。”

白暮雪揉着太阳穴,她最近一直睡得不好,“不见,你们替我好言劝回吧。”

自回天宫来,大小宴会不断。白暮雪忙于仙尊交代的事,无心应酬,一般都是能推则推。如今闲暇时间多了,她也没什么心思在这上面。

“我不是来请神女赏花品茗的,百药宫的差事神女也要推吗?”楼文君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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