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道只道梦里人如故,叹只叹眼前泪无声
在灵力的滋养下,洛神花的生命力愈发旺盛。白暮雪脱力站不起来,崔扶微替她穿好衣服,将她打横抱出去。
外池随侍们承受不住,被施瑞骂回去了。
沈怀逸跳下屋檐,翻回原地。
远远见言心跟在崔扶微身边,满脸担忧,听着水神的嘱咐,时不时点头,神色严肃。
水神与寰武同辈,是神界元老,她定然知道内情。只可惜不能从她下手,一旦失败反而容易暴露身份。
沈怀逸伸手,从崔扶微手里接过白暮雪。她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皱着眉,几近昏厥。
崔扶微嘱咐道:“你们好好照顾她。”
“是。”沈怀逸应下。
乘轿辇回了疏影轩,白暮雪沉沉睡过去了。
和接受加持一样,持续低烧。言心和清漪清舒轮流给她擦身子,熬好了的药灌下去,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白暮雪还是浑身滚烫。
清舒在她腰后垫了枕头。言心将粥喂到她嘴边,白暮雪偏过头,“吃不下,先放着吧。”
“让我来试试。”梨木门的纱窗隐约可见男子高大的身影。
言心跟了白暮雪很久,清漪清舒都等着她拿主意。
她不喜沈怀逸,但看在他对小姐颇为上心的份上,说不定可以信他一回。“给他一次机会。”
清漪的床上的帷幔放下,打开门让他进来。
沈怀逸拉过矮凳在床边坐下,他拉过白暮雪的手,和她相握。
灵力潺潺细流般流入白暮雪的体内,清凉而舒爽。
受损的经脉逐渐恢复,白暮雪的呼吸逐渐平稳。
趁清舒给白暮雪喂粥的间隙,沈怀逸将言心叫道外头。
他低声道:“神女的身体损伤太大,需要静养调理。那药方有助于恢复,药性却太猛。今日的情形往后不会少见。”
“什么?”言心声音大了起来。小姐还要反复受这种苦?
沈怀逸往屋里头看了一眼,“你去叫江兰亭弄张寒玉床来。”
“好。”言心义不容辞地应下。
等沈怀逸转回屋里,她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使唤人这么得心应手啊。有的时候真觉得他完全不像是什么妖奴侍卫,反倒透露着主子的架势。还叫将军的全名,真是无礼!
临睡前,沈怀逸第四次为白暮雪输入灵力。
清漪清舒并排站在一旁,活像两个大陶瓷瓶。
或许是青面獠牙的面具太吓人,她们打心底里害怕沈怀逸。也因为她们受过天宫管教,时刻谨记男女大防,纵使心底害怕也要守着神女。
白暮雪声音微弱,“我好多了,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我。”
沈怀逸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终是忍住了。
她怕大家辛苦,说道:“你们都去歇息吧,不用守夜了。”
晚间,一行人都上床歇息了。
沈怀逸躺在床上,手摩挲着床后的墙面。也不知她额头还烫不烫。
一墙之隔,另一侧是白暮雪的床榻。他之所以挑这间房,就是想离她近一点。
朦胧间,有个女子缓缓走来,坐在床榻上。无比温柔地看着沈怀逸。她伸手拂开他脸上的乱发,笑着问道:“这里是不是很美?”
“很美。”沈怀逸也不起身,就这么躺着跟她说话。“时移世易,天宫亘古不变,美的很残忍。你为什么会留恋这里?”
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语调轻柔,像在哄人入睡,“城南六十里有片花海,叫无尽芳菲。风起花飞,馨香盈袖,一眼可见四时百色。
东边有飞花涯,风头最劲。放几只纸鸢,拉长线。待纸鸢高高飞起,只剩蝴蝶大小的时候,剪断长线,纸鸢会一下散开,消失在青云里。”
她眼里满是怀恋,“我放的纸鸢,如今不知飞到哪里了。”
“你很久没有来看我了。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沈怀逸渐渐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微笑。
隔壁传来“咚”的一声。
沈怀逸睁开眼,脸上一片潮湿。是梦。
“神女?”
对面没有回应。
他擦干泪,翻身下床。去叩白暮雪的门,她没说进来也没拒绝。
会不会是伤情出现恶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得罪。”沈怀逸推门而入。
屋内灯火昏暗,白暮雪倒在脚榻旁边,起不来身。
沈怀逸快步跑到她身边,将人捞进怀里。俯身去探她的额头,比之前烫得多。
她只穿了白色的里衣,红色的微光透过布料,隐约可见。
洛神花十分活越,在她的体内游移伸展,搅得她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四肢百骸疼痛不已。
任何关于洛神花的事都不能泄露,她还衣衫不整的躺在沈怀逸的怀里。
白暮雪脸色绯红,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别看。”
“我什么都没看见。”沈怀逸闭着眼睛说瞎话。
白暮雪又含糊地说了几个字。
“什么?”他听不清,凑到她耳边。
“……发带。”
沈怀逸明白她的意思了。他一手搂着白暮雪,另一只手去解她的发带。
轻拉素色绢带,布结解开,柔软光滑的长发在他指尖展开。
沈怀逸将人安置在床上,他用白暮雪的发带蒙住眼睛,摸索着拉住她的手,继续为她输送灵力。
白暮雪还保持着理智。沈怀逸既已撞见,事以密成,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只能让他帮忙了。
沈怀逸灵力控制得极为得当,不多不少,不急不缓,压制住攒动的洛神花,又不至于损伤白暮雪的身体。
白暮雪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把手松开,“不能伤害它。”
沈怀逸抓住她的手不放,提醒道:“它在伤害你。”
她想抽手又抽不出,急的不行。只能想办法让他先松开,“我想喝水。”
也不算骗,她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口渴想倒水喝才摔倒的。
沈怀逸拿她没办法,指头一勾,茶盘飞过来。水已经凉了,他用灵力热好,扶着白暮雪坐起,端着杯子喂她喝下。
白暮雪没力气,手虚搭在他的手腕上,体温稍降了一些。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他的虎口。
她总是很安静,连哭起来都是无声的。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能自己解决的事情都自己解决。
喝完水,他扶白暮雪躺下。她的手往被子里缩,抗拒他的靠近。
“我听你的,不输灵力了。”沈怀逸道。
白暮雪思索片刻,没有再挣扎,任他牵过自己的手。
沈怀逸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压制洛神花。
一切按照神族的计划展开才好,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颠覆神妖两界的格局,这才是上上策。
他问道:“是不是很疼?”
他一直想问白暮雪,接受加持是不是很疼,在竹安池里洗灵是不是很疼,洛神花寄生在体内是不是很疼?
“嗯。”她闷声闷气地回答,尽量克制住情绪,声音还是有几分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洛神花也累了,渐渐止息。没有它乱折腾,白暮雪很快昏昏睡去。
沈怀逸扯下发带,她的墨发铺撒在枕上,被泪水浸透的地方洇开一片深色。
他轻轻擦干白暮雪眼角未落的泪。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倔强,认准的事决不放弃。
“真傻。”
沈怀逸坐到脚榻上,握着白暮雪的手陪了她一夜。
东方既白,言心起床要服侍白暮雪梳洗,沈怀逸这才抽身,躲回自己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