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负伤
白暮雪惊魂未定,如墨般的长发搭在素色的里衣上,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神女落魄也美得令人心惊。
沈怀逸挑眉,马车上的“假神女”已被射成了筛子,难为她情况危急还能成功脱身。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刚才的一通声响将余下的黑衣人引了过来。
沈怀逸解下外衣披在白暮雪身上,对她说道:“别看。”转身抽了黑衣人的刀。
刀身映着朝阳,反射的日光正好射在为首的黑衣人眼睛上。他本能地眯眼,一瞬的疏忽脑袋便和身体搬了家。刀背拍过,那脑袋跟球似的飞向后面的黑衣人,给他的胸膛来了个对穿,留下一个硕大的窟窿。
按往常只需一招,他便可以送这些杂碎下去见阎王。如今他既然扮演的是一个妖奴,那就不得不收敛着贴身进攻。
黑衣人们抵挡不住攻势,吃力地防守,离白暮雪越来越远。
沈怀逸的招式行云流水,对面的黑衣人们没这份潇洒,万分小心才没成为刀下亡魂。
黑衣人的数量急剧减少,不仅他们犯愁,沈怀逸也愁,这些虾兵蟹将真不禁打。
不能赢得太轻松,太快结束没给白暮雪留下深刻印象,她不一定会留自己。
右侧的黑衣人漏了个破绽,他便顺势踏进陷阱,引得另一侧的偷袭者起身而上。那人拽住他受伤未愈的左臂,借力将利刃靠近他的命门。
沈怀逸心里有了计较,应该反手将对方往上带,错开命门,往左臂上再添一刀。这样一来,放缓攻势也能合情合理些。
这么计划着,不等他照做,利刃穿过偷袭者的喉咙,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溅在白暮雪脸上。
这一次,她不要别人为她而死。
“你来干什么!”沈怀逸厉声道。
白暮雪惊慌地看着他,手不停颤抖,握不住刀。那刀跟着尸体一并倒下,她从梦中惊醒般抖了下。
果然,她还是不习惯杀人。
等回过神,她已经被沈怀逸拉到身后。
“躲好。”沈怀逸没有回头,睨了打头阵的黑衣人一眼。
对方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戴面具的人生气了。不过他们人多,面具人还得保护神女,施展不开,是他们占上风。
那黑衣人喊道:“上!”
他们两路包抄,将二人团团围住。一个身形矮小的侏儒率先发起进攻,身后的黑衣人配合着趁机朝白暮雪下手,沈怀逸只好转攻为守,隔开前方袭来的刀刃,转身将白暮雪护在怀里,一刀结果了偷袭者的性命。
几轮攻守易势,黑衣人只剩三人,那侏儒穿梭于同伴之间,伺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实在难缠。
黑衣人两面夹击,他们同时下死手,在这种情况下沈怀逸和白暮雪必有一伤。
沈怀逸哼了声,放在平日,他定要将这些杂碎挫骨扬灰。
将刀甩出,沈怀逸命中那人心口。这为他争取了片刻时间来抵挡左侧的攻击,麻烦的是失了武器,只能肉搏。
沈怀逸扬起左臂格挡,白刃嵌入他的血肉,对方的攻势止住了。将手按在那人的头颅上,他微微收了力道。
白暮雪听到“咯吱咯吱”的碎裂声,那人的眼睛失去光彩,整个人被沈怀逸提起来,扔向了唯一幸存的侏儒。
他踩着同伴的尸体借力,一跃到了沈怀逸跟前。他很清楚,如果不能一招要了沈怀逸的性命,自己必死无疑。
用尽全部力气,侏儒的刀刃狠狠地刺向沈怀逸的喉咙。
沈怀逸掰断白刃,旋了剑刃隔着黑面巾插进侏儒的嘴里。刀尖从后脑勺刺出的那一刻,侏儒发射的毒镖打碎面具的一角,擦破了沈怀逸的眼角。
大意了。
沈怀逸自嘲地笑了笑。
眼前的光线逐渐黯淡,天空越来越远,白色的花瓣随风飘散,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白暮雪满是担忧的眼神。
行宫内,白暮雪的屋外人满为患。
崔正衍躲在人群后,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通。
他搜集来的妖奴个个是以一当百的精锐,怎么一个都没回来。那白暮雪是怎么躲开他们的?难道传言是假,她仙根仍在,以一己之力把他们全杀了?
全死了最好,正好伪装成妖族作乱的假象,他可以独善其身。
想到这里,崔正衍松了口气。他拉住父亲说:“爹,您在这儿干站着也帮不上忙,不如先去旁边坐坐。”
洱沧洲主崔淮骂道:“闭嘴!神女遇刺这么大的事,你让我怎么坐的住?”
他伸长脖子往里瞅,眼见言心递出满是鲜血的绷带,连忙叫住她:“神女情况如何?真的不用让我们的仙医帮忙吗?”
言心踮脚挡住他的视线,只留一条门缝,说道:“神女医术超群,足以自医。您老把心放肚子里就成……”
白暮雪自然毫发无损,借口称自己受伤才能掩人耳目,给沈怀逸疗伤。
沈怀逸体内的毒素已被银针封住,之前的余毒还没有清干净,又来一味新毒,两种毒药在他体内打架,解毒的丹药没之前奏效了。
白暮雪包扎完外伤,替他掩好被子。他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需得时时留心。“言心,你跟崔洲主说我伤势不轻,需要静养些日子,加持仪式往后延一延。”
“是。”言心应下。沈怀逸面若金纸,似乎比之前顺眼了些,看在他救了小姐的份上,就再留他些时日吧。
不过,这家伙占着小姐的床,那小姐晚上睡哪儿呀?
天色渐晚,婢女们端着饭菜往白暮雪居出走。一个婢女小声嘀咕道:“神女的胃口这么好吗?看她文文弱弱的,这都够两个人吃了吧?”
另一个婢女接话道:“说不定是受伤了需要大补。”
言心突然冒出来,叉腰在她们面前站定:“你们在神女背后议论什么?”
“奴婢不敢。”两个婢女连忙屈膝行礼。
言心指着她们说道:“崔洲主恨不得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抓来给我们小姐下菜,多拿你们二两饭你们现在是乐意吗?”
最先开口的那个婢女赔笑道:“言心姐姐哪里话,我们是盼着神女多吃点才好。”
言心拿鼻子看她们:“且不说我们小姐吃不吃的下,你们的诚意得让天宫的人看见不是?神女可是在你们的地界出事的。”
“言心姐姐教训的是。”婢女们点头如捣蒜。
她瞥了一眼婢女们手里的食盒,摇了摇头:“知道怎么做了吗?”
婢女们面面相觑,说道:“我们的人还没到齐,还请言心姐姐稍等片刻。”
“……”白暮雪对着吃不完的饭菜陷入沉思。
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还有好多菜根本没动过。
言心边收拾边说:“小姐,你晚上一个人能行吗?”
白暮雪揉揉太阳穴:“今晚最凶险,我不盯着不放心。你跑前跑后的也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是。”言心知道她的性子,凡事亲力亲为,最为谨慎稳妥。她在跟前反而添乱,不如给小姐一片清静。
月光入窗,将窗格上的花纹投在锦被上。沈怀逸睫毛颤动,睡的极不安稳。
白暮雪坐在床沿上,手边是之前摘下的残破面具。她没有发现,沈怀逸跟着她走了一路。
如今他身负重伤,自己是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往事如幽魂,鬼影不散。漆黑潮湿的洞穴里,少年跪在缚妖阵中央,腰板挺得笔直。
鞭子划破长空,落在他的背上,皮开肉绽。
那男人逆光而站,阴影将少年整个拢住,他声音冰冷:“你知不知错?”
他仰着头颅,直直回视:“我没有错。是王兄夺了我抓的血桐貘,我才是第一。”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血桐貘是你抓的?”
少年掀开破烂的衣袖,他的胳膊少了一块肉,凹下去一个深坑,“这是王兄硬抢时留下的。”
那男人斥道:“胡说!那分明是你自己躲懒,在荆棘林摔的!”
鞭子扬起,重重落在少年的胸膛上。
“你知不知错?”
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回道:“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沈怀逸汗如雨下,机械地重复这几句话。
白暮雪给他把脉,摸到手的那一刻心凉了半截。
他身体冰凉却盗汗不止,坏了。
她喂他服下太乙还魂丹,连忙施针,将他真气聚到心脉,逼他苏醒。
该做的都做了,再不醒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白暮雪转而拍他的脸:“沈怀逸,快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