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拥抱星星
明德大附中的校园环境以幽著称，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以宿舍、食堂和超市为主的生活区附近的紫藤。盛夏时节，紫藤沿着学校大小长廊垂下花朵，明丽灿烂，有风吹来，花朵儿在风中摇摇簌簌，婀娜起舞。
朝曦就正好坐在超市外面的紫藤长廊下，有紫藤的枝桠在起风时拂过她放在桌上的相机，片刻又去扰别的地方去了。
“我听同学说你考得很好，来祝贺你。”
高二分班后朝曦和蔡阳就不在一个班了，后来再见面两人也都默契地装不认识，所以此刻他笑容满面地跟她说着这些祝福的话，好像前程往事都如过眼云烟一般不见了，让朝曦非常不舒服。
因为朝曦最不擅长的就是假装若无其事。
于是便不接这个话，吝啬得连感谢也不肯说，不必客套。
蔡阳自然也感觉到朝曦对他的抵触，甚至是厌恶，但他并没有被影响，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我想跟你道个歉，之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你。”
活到现在，朝曦觉得最漂浮不定的不是云不是风，不是多变的天气，也不是瞬息万变的世事，而是捉摸不透的人心。
此时此刻，她唯有沉默以对。
“我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虽然我也觉得这样做很蠢。”蔡阳低头自嘲笑笑，“我一直都记得你，你却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把我放在心上，不管是小时候在谷村还是后来又做了同班同学。”
提到谷村朝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起伏，阳光透过藤蔓盘根错节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她眼里的疑惑随着回忆的到来退场。
“你肯定觉得我很幼稚，或许你都不会想要去想这个事吧。”蔡阳抬头，勉强微笑，“对不起了，打扰你了，祝你心想事成，再见。”
朝曦想起来了！
他是她在谷村上小学时班上的班长，总是最早到教室，最后离开，会默默打扫卫生，会整理好老师的教具，会提前给教室里的开水瓶灌满开水……
总之，是一个很好的，同学。
但朝曦跟他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应该说喻长安跟他并无往来。小学的时候男生和女生之间并不像现在可以从容地交往，那时候觉得男女生站在一起都是让人害羞的。喻长安有自己的女生小伙伴，每日凑在一起，上学放学上厕所都是要手拉手的。男孩子在操场争抢一个篮球，或者聚集在走廊上打闹。会私下谈论对方，会突然听说谁谁谁喜欢谁，也会收到异性热烈的眼光，但都仅限于此。而且，喻长安的小学生活很短，后来叫朝曦的小姑娘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阁楼里画画，童年就像已经远行的轻舟，在岁月长河下已无影无踪。
朝曦捏捏奶茶的杯身，突然觉得她应该去感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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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曦找到温雯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李，温雯也是住校生，只不过跟万乐不一样，她没有太多的朋友，所以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包括很费力地把成捆的旧书拖到学校门口的旧书店去卖掉。
朝曦记得万乐的朋友开车到宿舍楼下，把万乐所有的东西都搬上车，整车就拉走了，万乐几乎没怎么动手，自然也没有费力。
站在杂乱的毕业生宿舍楼里，朝曦迟来地感受到生活的差距。要是她不被朝家收养，要是她的父亲和奶奶还在，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生活着。
一时心里太过复杂，朝曦没有发现温雯已经看到她，还走到了她面前。
“有事找我？”
朝曦愣了愣，点点头才开口，“对。那个……”她的目光越过温雯落在她身后凌乱的几个收纳袋上，“我帮你把那些弄出去吧。”
温雯明显很意外，但她没有拒绝，圆圆眼镜后面的眼睛转动了几圈，似在打量朝曦，也有可能是在考虑这话有几分真诚，就答应了。
“好。”
朝曦有想过过让陆衍来接，但她考虑到温雯平时独来独往的风格，生怕陆衍在她会觉得不舒服。这么想着就算了，自己帮忙就行了。
还好宿管可以提供推车给学生搬运行李用，收旧书的书店在西门，刚好就在宿舍楼旁边，两个人一起推着推车走过去也不是太辛苦。
朝曦推着推车一路都心不在焉地，总想着应该怎么开口跟她道谢。
算起来那已经是两年前发生的事了，当时蔡阳跟同学传关于她的谣言，在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的情况下，面对着各种流言蜚语和有色眼镜，还有背后的窃窃私语，朝曦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又怎么能够左右别人去评价你呢？即使这个评价并不客观中立。
是温雯告诉她，蔡阳在背后说你坏话，蔡阳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朝曦从来都知道一个道理，嘘寒问暖可以轻易做到，拔刀相助却是难能可贵。
但她却没能有机会好好跟温雯说一声谢谢，她有愧于温雯对她的帮助。
“你不用谢我。”
朝曦再次走失反射弧，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时，温雯已经接着往下说了。
“你以前帮过我妹妹，你应该不记得了。我妹妹叫温晴，跟你同班，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当时需要做手术，再不做就会死，学校号召全校给她捐钱，你捐了五百块。”
我想起来了！
朝曦眼里闪过巨大的惊诧，她看着跟她并排推着车，步子不紧不慢眼神放在前方并没有看她的温雯，几乎在一瞬间把所有的事都拼凑起来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朝曦感觉到回忆在她心里再次掀起巨大的风浪，她胸口都是翻涌的痛楚。
“我记得你家也很穷，我妈说你爸丢了工作，你奶奶一直在看病需要很多钱，我在医院里看到过你给你奶奶送饭。但你给我妹捐的钱是你们班最高的，你姑姑还跑来我家阴阳怪气地说话，说自己都没得吃还打发乞丐。”
“……对不起……”朝曦低头看着推车的小轮子在白石板路上滚动，喃喃道。
温雯笑了笑，“也不是你说的，而且我家也没有把钱还给她。”
朝曦用牙齿一点一点磨着唇上的软肉，并没有说话。
“就算受尽侮辱也不会还的，最起码那时候不会，因为妹妹的命更重要。”温雯用手抬抬眼镜，看起来并不在意，“但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是感同身受所以想帮我家。所以跟你做的比，我只不过给你提了个醒，都算不上帮忙。本来不想管的，这些也跟我没关系，但蔡阳跟我说你是喻长安。”
“没有，那对我来说很重要……”朝曦突然语塞，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她并不应该过来找温雯，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是自己太计较了，如果真的感谢早就说出口了，而不是等到现在等到此时此刻。说到底还是自己没往心上放，也是自己不敢面对。
朝曦悲哀地想着，她一直责怪朝家把她变成朝曦，但真正放弃喻长安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现在应该去把喻长安找回来，在这个她人生即将面临巨大转折的当口，她该回谷村看看了，即使那里于她已经一无所有。
“对不起温雯，还有，谢谢你。”
在两个人推着空车又走回到宿舍楼下后，朝曦逆光站在温雯面前，从温雯的角度看不清朝曦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身后的光柱，沿着天空一根一根定格在她身上，她身后是万丈光芒，脸上却是模糊不清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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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温泉并不太受欢迎，即使在驾车驶入顾家山庄“别院”后，就能感觉到有别于喧嚣热闹城市的来自于深山的扑面凉意。
陆衍喜静，来之前就打过招呼让“别院”负责人做了清场，还特地嘱咐不要打扰顾家，为的就是兑现对朝曦的承诺，不带顾慕文。
没有顾慕文这个电灯泡在，朝曦对期待已久的两人的独处格外雀跃，像吃了跳跳糖的小孩一路蹦个不停。弄得陆衍无法分心其他，只得一直管着她，生怕又磕了碰了。
两人换好衣服后跟着引路的工作人员往汤池走，一路除了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再无旁人，难得的安静气氛却让朝曦搅和了。
“我现在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为什么不能跟你用一个汤池？”
朝曦根本不看路，只顾着凑在陆衍身边跟他说话，整个人侧着身子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手里攥着陆衍浴衣的一角，说话时全不考虑旁人在场。陆衍只好一只手揽着她，不仅要看路还要留心去听她的话。
“不合适。”陆衍淡淡道，“好好走路！”
朝曦才不依，“杨静姐说了，有男女混用的，我们就去那吧。”
“不行。”
“两个汤池都不方便说话了！”
“方便的。”
“陆衍你不爱我了！”
“……”
陆衍闭闭眼睛，索性装作听不见朝曦的抗议，示意现在已经是“别院”管家的杨静把朝曦带去女汤。
杨静看着外表没太大变化，但整个人的状态跟几年前已经截然不同的朝曦，只能笑着在一旁站着根本毫无办法。
朝曦才不管杨静一行工作人员脸上是怎样的表情，抱着陆衍胳膊不撒手，“陆衍陆衍，我是你未婚妻，以后要跟你一起睡觉的，你不可以丢下我！”
“……”陆衍捏捏眉心，真是管不了了。
叹气之余只能尽量耐心地看着她，试图说服她，“我没有丢下你，你还小，说那些还太早。”
“你有！”朝曦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仰头看着他，还没开始泡汤声音里就带了湿，可怜巴巴又理直气壮地，“我不小了，都是你未婚妻了！再说我都不害羞，你怕啥？”
陆衍任她撒娇任她闹，就是不松口。
朝曦眨眨眼，灵光闪现，冲陆衍甜甜笑，“那这样好了，你叫我一句宝贝，我就不闹了，自己去泡汤。”
“……”
杨静一行工作人员默默低头装没听到，却忍不住掩嘴笑了。
陆衍叹气，“杨管家，安排混用的吧。”
杨静笑着点头离开，留下一脸得逞的朝曦和无可奈何的陆衍。
“行了，下来好好站着。”陆衍看着计谋得逞后笑得一脸傻气的朝曦，妥协后音调放缓，顺便替她整理了弄乱的长发，“也不知道哪里学的。”
朝曦心情太好，脸颊自然地染上粉色，眉眼间都是被宠溺后的洋洋得意，却还是觉得不尽兴，靠上陆衍的胸口仰头眼睛晶亮地注视着他，“宝贝。”
“嗯？”陆衍正在替她整理浴衣，下意识就应了，反应过来竟然被占便宜了，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朝曦笑得更加肆意，像是喝醉了一般脸色微红，“你看，也没有多难嘛！”
“……”
陆衍柔了眼角，手横过她的腰轻轻揽住，两个人已然贴在一起，她的长发扫过他手臂的皮肤，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牵扯，他低头便是她鼻息间的香甜，眼里是女孩红透的脸颊，她眸子里有轻微的惊讶，慢慢化为少女的含羞。
朝曦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不受控制，大脑也开始供血不足。
然后，她听到他说，
“是的，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