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 星河长明
朝曦背着画板，站在路边等顾慕文来接她，脑子嗡嗡作响。
有汽车驶过，按了长长的一声喇叭，朝曦惊醒，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她只看到汽车的尾气，像是经历一场过境的风暴。
风暴早就了无痕迹，却已摧毁世界。
“卫致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那天在山上撤离的时候你的画架刚好在他手边，他就随手拿走了。”
“还好你有签名的习惯，不然都不知道是谁的。”
“你快收好，里面的画应该都还在。”
他说谎了，朝曦的画架当时被她随手扔在一边，她还记得自己拉着两个女孩跑的时候没忍住回头找了下，她的画架和画板倒在草地上，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混在一起，格外凄凉。
“他也替你作证了，说大学部那几个学生在树林里抽烟，还互相串供不承认。事情基本已经下定论了，这段时间媒体也一直在跟着，估计要按失火罪被处罚。”
“你准备考试暂时不过来也挺好的，画室估计也要面临处罚，毕竟人是我们带过去的，还好就是没有人员伤亡。”
朝曦想起学生们看到她崇拜和感激的眼神，以及几个学管冷漠的神色，还有卫致被她指责时受伤的表情。
自己做错了吗？
她没有去跟童凝道别。
“顾慕文，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顾慕文一边开车一边哼歌儿，这几天学校家里女朋友都一帆风顺，顾少美着呢，完全没在意朝曦从上车开始就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被冷不丁这么问一句，顾少都懵了。
“啊？”顾慕文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啥情况？我家小公主这是怎么了？
朝曦把刚才在画室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满脸都是困惑，好像已经有了动摇，“就失火那事，我要是不说，那几个学生就不会有事，画室也不会被处罚。”
“曦曦，”顾慕文不以为意，只觉得好笑，干脆把车子停在路边，左胳膊肘杵在方向盘上支着脑袋看着朝曦，右手伸长捏捏她的脸，看她不满又来不及躲开忍俊不禁地，“你觉得你不说人就查不出来了是吗？你当人执法人员是吃干饭的？再说了，景区到处都是监控，进出都是实名制购票，你真觉得他们跑的掉？而且，他们处理烟盒打火机，不只你看到了，有几个游客也看到了，他们也去作证了。”
“是这样吗？”朝曦狐疑地，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是这样没错。”顾慕文又想捏她，被机灵地躲开了，还被她皱着鼻子不开心地打了手。
顾少不恼，笑呵呵地发动车子，“曦曦，你别管别人，你没事就好，我和衍哥都会护着你的。”
朝曦点头，皱眉扭头看向窗外，心里还是不踏实。卫致的事她没全说，依顾慕文这个性，肯定拿去跟陆衍胡说八道，她不想陆衍烦心。
“吃烤肉？”顾慕文又哼起歌来，心情舒畅地开自己的车。
“嗯。”朝曦索性不去想了，反正，也想不明白。
·
六月初，骄阳似火炙烤着整个城市，裸露在外的大地似灼热的铁板，即使穿着鞋子走过也能感觉到强烈的温度。街道上车行不止，行人却寥寥无几，偶有人走过也带着行色匆匆。
“曦曦，你一定不要紧张，沉着冷静！你再检查一下身份证和准考证……”
朝曦缩在座位上喝水，闻言不耐烦地冲顾慕文嚷嚷，“你说了八百遍了！”同时把透明笔袋拿起来冲副驾驶上的顾慕文大力晃动，“这里这里！”
顾慕文嘿嘿笑，坐正身子半分钟不到又回头，“你少喝点水，万一想上厕所怎么办？”
“尿裤子里！”朝曦噘嘴，斜眼坏主意出来了忍不住逗顾慕文玩，“要不你下车给我买个纸尿裤？”
顾慕文开始认真合计纸尿裤的可行性，“附近应该有超市……”
朝曦笑喷。
“安安。”陆衍皱眉，“不要胡说。”
一秒乖巧，朝曦瞪瞪笑呵呵的顾慕文，朝他做了个凶脸，老老实实地继续喝水。
不紧张，是假的。
但紧张也没用啊！
朝曦眼看着车已经到考场外了，拿好笔袋准备下车。
“不用不用。”顾慕文叫住她，指挥司机绕到后门，从教师专用车道进入朝曦考场所在的学校。
朝曦眨眨眼，啧啧啧，真是特权阶级。
车直接开到地下车库，炎炎烈日被高楼厚墙遮住，倒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朝曦最后喝了一大口水拿着笔袋下了车。
“拜拜~”朝曦弯腰跟陆衍道别，笑得甜甜的。
陆衍点点头，黑眸幽深，没有说什么。
走了几步想到什么朝曦又折回去，转身看到陆衍已经下车，倚靠着车身双手插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朝曦小跑几步冲进他怀里，用脸蹭了蹭他的外套，“蹭蹭高考状元的福气”。
陆衍眉眼都暖了，黑眸亮了亮，高考为大，随她任性。
顾慕文在车里扶额，真是看不下去了，这恋爱的酸臭味。
考试铃声响起的时候，陆衍和顾慕文坐在考点附近的咖啡馆里，手边的咖啡一口未动。
顾慕文盯着落地窗外的学校，烈日灼人，只有商店和行道树下有几抹阴凉，却仍有很多家长等在学校外面，在树荫下焦急地看着学校的方向。
“时间过得真快，”顾慕文喃喃，“第一次见曦曦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陆衍垂眸转动咖啡杯，看浓黑咖啡在白瓷咖啡杯里晃动几下平静下来，隐隐能看到自己的波澜不惊的面色，并未因为“十年”这两个字有任何起伏。
“要是我一早就对曦曦好，好好护着她，应该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
陆衍闻言蹙眉，黑眸淡淡看向顾慕文，“你不是朝昀，能做得了什么。”
顾慕文也知道陆衍多少是在安慰他，但心有不甘，也是后悔，“那我多少……”
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能像陆衍一样护着她不让她收到伤害？
不！
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现在才会补偿一样的对朝曦好。因为看到朝曦就想起自己那几年傀儡一样的被朝家“操纵”着，生生看一个小姑娘跌入深渊。
话断在唇边，顾慕文自嘲笑笑。
“哥这几年跟昀哥生分了很多。”
“不是一路人。”陆衍抿了一口咖啡，不甚满意，却没有推到一旁，兀自把玩着咖啡杯，看咖啡被他摇出漩涡又平静下来，只当是消遣。
“我也是不明白，昀哥明明很在意曦曦，但他做那些事。”
“在意，但不是最在意。”
顾慕文沉默了。
“还有半个小时结束，我去给曦曦打包一些她爱吃的。”顾慕文起身离坐。
·
超市里难得人很少，三三两两的顾客散落在各个柜台前自助挑选商品。音响里滚动播放着商品的打折信息，理货员也懒懒散散地聚在柜台周围，目光里是一天忙碌后好不容易碰到空闲的短暂轻松。
顾慕文推着购物车跟在朝曦身后，漫不经心地看她选购。
这朝曦，怎么喂都跟个小鸡仔一样，个子也不见长，请的营养师和厨师都白瞎了。
顾慕文在心里叨叨，把目光移到四周的时候才想起今天高考结束，所以超市基本没啥人，刚放出圈的少年少女们都狂欢去了，可自家这位怎么跟个尽职尽责的家庭主妇一样的，跑来逛超市。
顾慕文皱眉，“你都不跟同学去嗨吗？”
“不去。”朝曦蹲在货架前挑选植物奶，把配料和生产日期都看全了才选定。
“你那个小闺蜜呢？”
“她跟同学嗨去了。”
“……”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啊啊啊！你也出去嗨啊啊啊啊！哪里像个高中生！像个顾家的已婚妇女！
朝曦抱了几盒肥牛，回头看到顾慕文还停在刚才的位置看着她，不满地抱怨，“你跟好呀，发什么呆！”
顾慕文推着车追上来，语重心长地，“曦曦我觉得你应该多跟你的同学一起玩。”
“都毕业了，还在一起玩干什么。”朝曦斜眼看他，“你不也不跟你同学玩，一天就知道缠着陆衍和朝昀。”
“胡说，我哪有缠着朝昀。”顾慕文急眼了，音量瞬间拔高，引得周围为数不多的人纷纷看过来。
“你以前有！”朝曦才不怕他，也超凶的，“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他，陆衍回来你就移情别恋了。花心！”
“我、我、我才没有！”顾慕文慌里慌张推着车要跑。
朝曦抱着几罐可乐追上去，小人得志地，“你都换了两个女朋友了，还敢说自己不花心！”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顾慕文口不择言地。
“因为我？嘿，你又不是把女朋友换成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乐丢进购物车里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朝曦想着可能把气晃没了，气气地，“把我说得跟个第三者似的，我要跟陆衍告状！”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小祖宗！”顾慕文也就敢在朝曦面前嘴欠，这要是让陆衍知道了，他非得掉层皮不可。
“那我还要吃炸鸡、蛋糕、寿司、炒年糕、关东煮、糖炒栗子……”
“吃吃吃！”顾少觉得，能花钱摆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朝曦开心了，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笑得见牙不见眼。
“慕文？”
朝曦和顾慕文同时回头，看清声音的主人后两人的表情也如出一辙，颇为意外。
“真的是你。”
朝曦看着向他们从容走来的丽人，像小动物嗅到微笑的气息，眯起了眼睛，全身都是防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