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探39
不知人间疾苦的十里洋场仍旧醉生梦死,百乐门仿佛是达官显贵与世隔绝的“避难所”,也是富商名流和上层人士的销金窟。
自回国后白明苏来百乐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刚一下车,眼尖的服务生便立刻认了出来。
“白大小姐,需要给您开包厢吗?”
白明苏摆了摆手,“我来找个朋友而已。”
服务生听后立即为她引路,三人走上三楼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包厢道,“前面拐角的那间就是顾九爷近些日子一直预约的包厢。”
白明苏点头道谢,乔楚生将小费递给服务生,“谢谢四爷。”
包厢门推开的一刹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乔楚生挥了挥手,凝眸看向沙发中间正被包围的顾行简,他唇边刚咽下姑娘们指尖的葡萄。
“都出去。”乔楚生眼眸中压抑着恼怒沉声说道。
顾行简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我不就杀个小混混吗,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白明苏在沙发另一侧坐下身,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她垂眸盯着桌上的烟袋,眼中仅剩的一丝忍耐也消失殆尽。
这一刻她明白那个穿着灰蓝长衫的青涩少年彻底死在了她的记忆里。
乔楚生一把拉开避光的绒布窗帘,推开沙发对面的窗户,鱼贯而入的冷风拂了顾行简尚未清醒的眼眸。
“为什么杀阚大个?”白明苏已不想跟他多浪费口舌。
顾行简冷笑道,“一个保镖而已,也值得姐姐这么上心?”说着还不忘瞥一眼乔楚生,一直以来在他眼中乔楚生也不过就是个和阚大个一样的保镖而已。
“为了清漪吗?”白明苏纤细的指尖勾起茶几上的高脚杯。
“是。”顾行简抬起浑噩的眼眸,他坐直身子,整理了下身上凌乱的西装,唇边的冷笑令人胆寒,“但不是因为嫉妒他们相爱,只是为清漪这个朋友感到不值。”
“顾行简,你不是喜欢何小姐吗?”乔楚生蹙眉问道。
顾行简刚想拿起桌上的烟袋,余光瞥见白明苏凛然的神色,犹豫片刻后收回了手。
他声音里满是倦意,“那是因为儿时白家与何家有生意往来,大小姐总跟着白老大去何家,我为了多见她几面才总是去何家。”
他毫不掩饰地道出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素净白皙的面容上悲戚神色令人动容。
白明苏怔然,乔楚生这才反应过来顾行简倾心白明苏的江湖传闻竟不是谣传。
“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总是装作不知罢了。”他偏头望着白明苏,眼底的情绪翻涌而上,“那天在医院我就想说了,知道你的病情后我痛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说出来。”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白明苏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呢,这么多年她一直与顾行简保持着适当的分寸感,原以为他会渐渐明白。
可明白和放下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半晌乔楚生冷声开口道,“你小子活腻了是不是?”
顾行简终于撕下了伪装,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怎么你可以喜欢大小姐,我不可以?明明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他怒视着乔楚生,神色狠戾道,“而且你乔四不过就是个来上海逃难的地痞小混混,是个卖命给青龙帮保护她的保镖,你以为自己做了巡捕房的探长就能高人一等,跟我们相提并论了?”
乔楚生刚想上前,白明苏敛起眸中的愠气,淡淡出声打断道,“那顾行简,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她抬眸对上顾行简闻言一瞬胆怯的目光,“是家境优渥、娇生惯养的顾小少爷,还是一个背靠父母、苟且偷生的吸血鬼?”
白明苏脸色阴沉可怖,嗓音明明平静温和,听起来却阴森冷冽,“你作贱的不是自己,是我那些年对顾家倾尽所能的扶持,你打的是我的脸。”
“我没有!”顾行简赤红着双眼,双手捏紧拳头,被白明苏无情揭穿的恼羞成怒令他看上去气急败坏。
“你比那些杀人的卟啉症患者更恶劣,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你却为了一己私欲视他人生命如儿戏!”
白明苏指尖的高脚杯在水晶灯的映射下流光闪烁,她勾唇冷笑一声,“听你的意思,以后也没打算放过乔四爷?”
“在上海滩要买他的命也不是什么难事。”被无情戳穿的顾行简此刻眼里凶光毕露,满腔怒火似乎恨不得将乔楚生碎尸万段。
话落的同时一声玻璃爆裂的声音在茶几边角响起,还未反应过来的顾行简被推倒在沙发上,断裂的高脚杯底座已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屏住呼吸,眸光颤抖,白明苏单腿跪在沙发上,顾行简已经很久没在她眼中看到杀意。
“从此以后,我与你顾家恩断义绝。”她指尖稍一用力,碎玻璃便扎进他颈间一分。
惊恐之余,顾行简本能地抓住沙发旁角几上的红酒瓶,下一秒乔楚生枪口的子弹已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瓶身,碎玻璃和红酒从他指尖滑落,衬衫袖口上猩红一片,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白明苏盯着他凝滞的眉眼,眼神冷淡无情,“你若敢动他分毫,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所有的愤怒都沉寂在心口,“我不介意为了心爱之人重掌白风堂,你最好想清楚,到时候我要的可就不仅是你的命,还有你顾家的身败名裂!”
白明苏眼尾殷红,“我敢倾尽所有保护他,甚至是性命,你拿什么跟我拼?”
顾行简耳边嗡地一声,浑身颤抖,心惊胆战到仿佛无法喘息,这是他第一次真实地见识到老一辈帮派人口中的白风堂堂主。
这也是白明苏卸任后乔楚生第一次见她决绝的模样,持枪的指尖不由得泛白。
片刻她指尖一松,高脚杯底座顺着顾行简胸前滑落在地,分崩离析,犹如多年情谊彻底决裂瓦解。
隆冬的雪悠悠扬扬,乔楚生和白明苏刚要走上三楼楼梯,路垚从二楼公寓里探出脑袋,“你们快来吃饭,我快饿死了,白幼宁这个变态非要等你们回来!”
乔楚生见白明苏脸色不佳刚想回绝,她却开口答道,“好,我们这就来。”
“我还是送你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幼宁尚且年轻了些,她不明白我们为何不继续查吸血鬼杀人案,为什么不揪出林姜知情不报。”
经过警告顾行简一事,白明苏确实身心俱疲,她双臂慢慢环上乔楚生的腰,耳边传来他有力的心跳声,“还是跟她解释一下吧,不然恐怕今晚她都难以入眠了。”
乔楚生冷哼一声,垂眸吻了吻她额头温声道,“别管她了,幼宁也该懂点事了。”
白明苏抬起头盯着他冷峻的眉眼笑道,“幼宁如果睡不着,就会在客厅‘叮哩咣当’地搞出一些声响,比如‘不小心’碰倒花瓶,‘忘记’关水龙头,‘意外’打翻水杯,再严重一点,‘忽然’犯了洁癖的话,拖把、扫帚可能会‘偶然’夭折,窗玻璃可能会‘突然’自杀。”
乔楚生听后忍不住轻笑出声,和白幼宁一起长大的姐姐,对她的种种幼稚行为了如指掌。
她抚了抚乔楚生的西装领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路垚。”
葱白的指尖在他颈后合拢,“你了解路垚的,他呀,‘报复心’极重。”白明苏轻笑道,“如果他把对幼宁的不满迁怒到你身上,那如果再发生案件可能又要坐地起价了。”
乔楚生眸中泛起笑意,“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天打打闹闹了,随他们去呗。”他靠近白明苏耳边说道,“比起这些,我更心疼你。”
白明苏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更心疼你的钱。”
乔楚生眉眼温柔,莞尔笑道,“放心,我为娶你准备的钱足够了。”
一直饿着肚子趴在门上偷听的路垚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探出脑袋忿忿道,“明苏姐,你也跟老乔一样变抠了!”
白明苏闻言轻笑一声,刚放开的手被乔楚生牵住,“走,忙了一天还是要吃点东西再休息才好。”
路垚垂头丧气地拱手道,“感谢两位没让我以饿死鬼投胎。”
屋内白幼宁已在餐桌旁落座,乔楚生见一桌子的菜挑眉疑惑道,“你做的?”
白幼宁笑着点点头,乔楚生为白明苏拉开椅子,“饭店打包的吧。”话落被白明苏狠狠剜了一眼,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们幼宁手艺越来越好了。”
路垚扬起筷子说道,“明苏姐,过度溺爱等于慢性捧杀。”
乔楚生闻言低头抿笑,白明苏见此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吃饭。”
“姐,听说林医生辞职了。”白幼宁一边为白明苏布菜一边问道。
“嗯,她要回康桥继续深造,祝福她吧。”
路垚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中,他实在太饿了,根本顾不得听他们说话。
白幼宁咬着筷子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清亮的眸子眼巴巴地盯着白明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明苏放下筷子,“你想问我们为什么不查下去,为什么我阻止林姜承认自己知情不报,对吧?”
乔楚生也放下筷子,偏头望着耐心与白幼宁解释的白明苏,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她在白家将总是因闯祸而被白老爷子教训的白幼宁拉到身边,温声讲道理的样子。
白幼宁瞪起眼睛凑过来,“林姜她至少是从犯呀,而且你真的觉得那些病人能够完成如此庞大和缜密的行动吗?”
路垚在大快朵颐的间隙抬起头,“可人是他们杀的,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呀。”
“死者身上的指纹也跟他们指纹完全一致,我们认为可以结案了。”乔楚生接话道。
白幼宁一听直接跳脚,“我更想知道是谁在幕后策划的这个案子,你们应该查到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