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探31
阚大个最终没有入狱,何老爷子在结案后来巡捕房找过他一次,说对当年阻拦他与何清漪之事十分后悔,阚大个提出希望日后可以和何清漪合葬一处,何老爷子也答应了。
白明苏在验尸房门口遇到了离开的何老爷子,“谢谢你,明苏,谢谢你阻止徐远杀那个该挨千刀的周文茂,否则老夫百年之后真的没有颜面去见清漪。”
他对白明苏拱手行礼,她立刻站定颔首,“是清漪救了他,不是我。”
何老爷子走后阚大个从验尸房走出来,他正扯着袖口擦眼泪,“大小姐。”
白明苏勾唇浅笑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只要您不赶我走,我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保证没有任何人能伤到您!”
她笑着点了点头,迈步时故作为难地说道,“我考虑考虑吧。”
“诶?”阚大个立刻瞪大眼睛,急忙追着她进了验尸房,“您之前答应我可以自己选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弄堂里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小羊皮靴轻轻地叩击着地面,烟蓝流苏洋装衬得人气色温润,乔楚生叉腰瞥了眼地上烧得看不出面容的焦尸,倏地余光一敛,望见白明苏站在巷子口。
他立刻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阚大个说你有事找我?”白明苏将碎发揽到耳后,乔楚生“哦”了声,“那个不急,不用专门跑一趟的。”
其实是小宇给白明苏打了电话,说自己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如果乔楚生知道此事,定又要训他一番了。
乔楚生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封白明苏之前给他的辞职信,“这个还你。”
白明苏没有伸手接,她垂眸瞥一眼,轻抬下颌语气冷淡道,“给我这个做什么?我现在可不是巡捕房的验尸官,不用受乔大探长的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乔楚生对她的刻意“为难”也不恼,只自顾自地拿过白明苏的手包,将辞职信塞进去不由分说地答道,“现在不就归我管了?”
白明苏冷哼一声,“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拼命阻止我入职巡捕房的!”
“你的辞职信,我没交给工部局,还不让人后悔了吗?”乔楚生低沉的嗓音竟夹杂着一丝哽咽,他吸了吸鼻子,略带祈求的眼神让白明苏一时难以拒绝。
她走近半步咬牙切齿道,“乔楚生,你现在是无所不用其极是吧?”
“有效就行。”他狡黠地弯起唇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明苏嗔怒的眉眼。
“嘛呢?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注意点影响!”白幼宁调笑的声音传来,她正抱臂站在不远处,向两人挑了挑眉。
白明苏瞥了眼小宇的方向故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焦尸,姐,一起看看吧!”白幼宁立刻凑到白明苏身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
乔楚生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拦,白幼宁便拉着白明苏的手臂向巷子里走去。
两人刚在尸体前站定,还穿着睡衣、带着眼罩的路垚便被萨利姆连拖带拽地拉了过来。
“什么情况?”白幼宁白了路垚一眼,扭头对小宇说道。
“明苏姐,这么多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尸体。”小宇将盖尸布掀起,用镊子将焦尸的嘴掰开。
白幼宁眼睛倏地瞪大,白明苏和路垚倒是没什么反应,“然后呢?”路垚一只手将眼罩一角轻抬起,说着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仔细看清楚一点,他一嘴尖牙,肯定不是人类!”白幼宁不可思议地看着路垚,对白明苏和路垚平静的样子颇为不解。
路垚摘下眼罩义愤填膺地怼道,“把我从家里绑到这儿的才不是人呢。”话落伸手将蹲在尸体身旁的白明苏扶起来。
“还有你!”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乔楚生,“你周扒皮吗?明苏姐身体抱恙,你还让她做法医?”
乔楚生见白明苏已然参与进来,正如他意,于是轻笑一声,看着路垚说道,“破不了这个案子,我扒了你的皮。”
他将案发过程解释了一番,还告诉路垚案发现场有目击证人且受害人现在也正被巡捕看守着,路垚见到被跟踪的受害人后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在康桥的师姐林姜。
探长办公室内白明苏和林姜坐在沙发上闲聊,“明苏,你回到上海这么久,我们还一直没见过面呢。”
“是啊,有时间的话叫上沈楠,我们叙叙旧。”白明苏唇边含笑,余光瞥见路垚正在柜子旁不停地东翻西找。
“找什么呢?”乔楚生倚在办公桌前蹙眉问道。
“茶。”
“那桌上不有吗?”
路垚嫌弃地撇撇嘴,“那个太差了,你有好茶赶紧拿出来啊!”
乔楚生瞪了他一眼,抱臂不悦道,“我上辈子欠你的呀!”
“那明苏姐也在呢,你平时也给她喝那破茶?”
乔楚生睥睨一眼,转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好茶,路垚急忙接过跑到林姜面前,“喝点茶,压压惊。”
白明苏见他殷勤的模样勾唇不语,白幼宁对乔楚生吐槽道,“你看他那么猥琐!”
“猥琐吗?不挺热情的吗?”乔楚生以为白幼宁因路垚的区别对待而心生妒意,于是瞥了她一眼,眸中浮现笑意。
林姜表示自己下午还有病人,希望路垚尽快询问,她将案发过程细致描述了一遍,路垚希望林姜能演示一遍当时的位置跟动作。
白明苏抱臂坐在一边,忽而垂下眉眼若有所思。
“我要是当时没砸到他的眼睛,我可能已经死了。”
林姜刚说完,白明苏抬眸与路垚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听林姜讲嫌疑人的相貌特征。
询问结束后路垚邀请林姜吃法餐,林姜有些为难,片刻凝眉道,“我还不知道几点下班呢,等结束再说吧。”
*
“死者身材消瘦,指甲奇长,未烧毁的皮肤组织有紫斑并且布满褶皱,全身呈病态。”小宇向乔楚生陈述验尸结果,路垚捏着鼻子站得老远。
“姐,那嘴尖牙呢?”白幼宁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下细节。
“在。”白明苏拿起镊子,“如假包换。”
“你别动他了,明苏姐,小心刮着自己。”路垚皱了皱鼻子,捂住嘴巴,尸体发出的阵阵腐臭确实令人不适。
白幼宁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是吸血鬼啊?”
“即便不是上面也有细菌啊,感染了算谁的?”路垚仍旧背身不愿回头。
乔楚生闻言立刻抬手拉住白明苏的手腕,从她指尖拿走镊子,放在托盘里,“别碰了。”
白幼宁见他紧张地样子装腔作势地模仿乔楚生,“别碰了呢。”
白明苏已经习惯白幼宁的吵闹,她摘下手套,示意小宇继续说,“死者的皮肤并无没有明显的水肿、充血以及炎症反应,内部组织也没有产生热作用、呼吸道综合症的现象,所以这说明……”
“他是死后被烧的!”路垚猛地回头说道。
“理论上说,正是如此。”白明苏点了点头,“所以如果他真的是杀人未遂的凶手,那么本案的犯罪嫌疑人可能不止一个。”
“那不就还是吸血鬼吗?”白幼宁顿时两眼放光,她完全听不进去白明苏说的话,脑子里只有充满恶趣味的新闻标题,“太好了!”
“好在哪儿啊,请问?”乔楚生双手抱在胸前叹道。
“头条标题有了呀!”白幼宁偏头指着路垚警告道,“这个案子的相关信息严禁跟任何媒体透露。”
“这篇新闻说不准我能拿个普利策!”白幼宁的脑海里已经响起了颁奖曲,路垚走过来一把推开了她,“走开啦!”
他询问白明苏死者自燃的原因,她解释死者的身上和胃部都发现了酒精,但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无法断定酒精助燃是故意为之还是巧合。
*
路垚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火纸,白幼宁追着他询问案情线索,两人打打闹闹地进了乔楚生的办公室。
白明苏已经将验尸报告整理好,此刻刚将纸质报告放在乔楚生面前。
“你就跟我分享下线索嘛!”
“线索是有,但你给的线人费太少了,给别的报社我至少能小赚一笔,给你的话我很亏的好不好!”路垚解开西装纽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乔楚生已经习以为常,他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白明苏面前,指了指白、路二人的背影说道,“走,过去看看,全当笑话听了。”
路垚一向耳尖,“谁是笑话啊?你们青龙帮的二小姐才是整个上海媒体界的笑话。”
“你说谁是笑话呢!”白幼宁的巴掌立刻落在路垚的手臂上,疼得路垚呲牙咧嘴道,“女孩子家家的,手劲那么大呢!”
难得遇上这么稀奇的案件,白幼宁哪肯轻易放过,她剜了眼路垚继续问道,“你想要多少,直接说吧!”
“晚上呢,我要请林姜吃法餐。”路垚觑了眼白幼宁嬉皮笑脸道。
“多少钱?”
“多少钱得看喝什么酒啊?”
“别废话,报价!”
路垚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大洋。”
白幼宁气结,刚要开口咒骂路垚,乔楚生轻笑出声,“我觉得抢劫更快一点。”
白明苏煞有介事地点头赞许道,“确实,巡捕房门口的大清银行在整个上海滩金融实力最强,要不你缝个头套什么的……”她抬手比划了下脑袋的形状。
“再跟阚大个借把枪,这样的话抢来比要幼宁的线人费更容易,也更快些!”乔楚生乐呵呵地看着路垚又青又白的脸。
“你们是懂骂人的。”路垚翻了个白眼。
“路先生有什么高明的线索说吧,那二十大洋我出了。”乔楚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递给路垚。
路垚收起钱立刻眉开眼笑,他清了清嗓子,“这个案子的源头啊,要从十九世纪的爱尔兰说起。”
白明苏一听就知道路垚又在胡诌了,而白幼宁还是单纯了些,她拿出笔记本和钢笔,慌忙地拔出笔套,“等等等,等一下,我记下来。”
“1897年,在大西洋彼岸的爱尔兰,有一位作家叫布拉姆·斯托克。”
白明苏甚至能跟读出作家的名字,乔楚生偏头摸了摸嘴唇,“你也知道?”
“等等等!斯托克……“白幼宁逐字逐句地写下,“慢点,慢点。”
趁着白幼宁低头认真记录,路垚悄悄站起身,乔楚生见他要跑路,知道自己的钱又打了水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写过一本小说叫作德古拉公爵,这本小说以十五世纪残暴君主弗拉德三世为原型。”路垚边说着边向门口溜去,“这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吸血鬼。”
“为原型……”白幼宁喃喃道,“然后呢?”
等她抬起头,路垚早已不见踪影,白幼宁立刻追了出去,“路三土,你个大骗子,你不参加通神会真是可惜了!”
乔楚生眉眼满含笑意地摇了摇头,片刻偏头看着白明苏,“白大小姐,要不你继续讲讲?我看你好像也知道路垚说的什么吸血鬼原型。”
“要我提供线索,也要线人费的。”
“我付钱的。”乔楚生心情大好。
“那我要两千大洋。”白明苏向他伸出手,“你可以直接把办公桌保险柜的密码告诉我,我可以自取。”
乔楚生舌尖抵住后槽牙,轻笑道,“要不你也去抢吧,我给你走个后门,让巡捕房晚些出动,赃款分我一半就行。”
“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乔楚生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眸中笑意潋滟,“那我作为你的上司可以滥用一下我的职权吗?”
白明苏“啪”地一声打开手包的卡扣,“辞职报告好像还在呢。”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乔楚生立刻认怂。
她起身离开,乔楚生在她身后说道,“保险柜密码是我们之前的订婚纪念日。”
白明苏脚步一顿,“随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