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遗忘
江琛目光躲闪，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最近很忙。”
“忙？能比国家领导人还忙？”苏御一拳头砸在江琛身后的墙上，狠道，“今天我来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快点带我去见他。”
江琛往旁边闪了一下，准备迈开腿溜之大吉，不料苏御未卜先知似的突然把他圈在两臂中间，江琛后面就是墙，除非有穿墙术，否则这么一来几乎连动也动不了。
苏御居高临下，两眼“噼啪”闪着着火星地逼近他，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他的，他又着急又上火，说出来的话自然夹枪带棍：“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从我和千俞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你就百般阻挠，后面我以为你良心发现不再跟我对着干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死性不改，江琛，我特么的到底怎么你了，让你这么讨厌我？！”
苏御的话犹如带倒刺的鞭子抽在江琛心上，他每多说一句，就皮开肉绽一次，直到被这一番话攻击得体无完肤，他失去理智似的揪起苏御的衣领就把他推到对面的墙上，眼睛红了一圈，咬着牙说：“我讨厌你？我要是真讨厌你，之前看你在医院长凳上睡着，就不会贱兮兮地给你盖衣服，也不会在好一家商贸城对面的小巷里守你两天两夜，我要是真讨厌你，你根本就没机会站在这跟我这么说话！”
苏御此刻可以说是目瞪口呆，他木偶似的呆了好长一会儿，才张了张嘴，皱眉问：“在医院那晚给我盖衣服的人是你？好一家那次，你也在，可是为什么？”
“苏御，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江琛推开他，突然疲惫地搓了几把脸，摇摇头苦笑一声，“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听不出我……”
“江琛。”
这一声很轻，却足以让苏御浑身猛地一震，他脖子一节一节地扭过去看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来源，在接触到那个人的目光之后，苏御心里瞬间被冷风吹透。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空洞、无神，那两道原本专注起来只属于他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就移走，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江琛也没想到陆千俞会在这出现，更没想到在那件事之后，眼前的这两个人会这么快相遇，他手忙脚乱地挡在二人中间说：“苏御，你听我说，千俞他……”
“你让开，这没你的事！”苏御毫不客气地推开江琛，一步迈到陆千俞眼前就要去抓他。
陆千俞面露惊恐之色，主动闪避到江琛身后，急促道：“我们快走吧。”
“千俞！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
苏御抓了个空，两只手僵在半空中，无助地看向江琛身后的陆千俞，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几天没见，陆千俞就像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江琛把陆千俞护在身后，看起来十分为难：“苏御，实际上千俞他……已经记不得你了。”
……
苏御不确定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他只记得当他站在医院大门外的时候，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北风呼啸着刮过他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雪已经停了，天地间像挂着一床白色的大幔帐，如泣如诉地吊唁着已经死去的什么东西。
苍白的太阳从云缝里斜射出一束束细细的阳光，刺得苏御忍不住闭上眼，有人经过他的身边频频回头，似乎是在怀疑这人的面色怎么和雪后的大地这么相近。
苏御两腿不听使唤地坐上车，发动了好几次都没打起火来，他最终放弃了，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然后从置物箱里取出最后一根烟，抖着手给自己点上。
他无法相信刚才江琛说的一切，这太突然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陆千俞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了自己，凭什么、为什么！
江琛刚才的话还言犹在耳：“没什么凭什么，我从刚开始的时候就提醒过你了，千俞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你不听劝阻非得拿鸡蛋去碰石头！他的记忆本来就受损，现在只忘了一个你，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什么他妈是最好的结果！我不接受！你让开，把千俞还给我！”
苏御最终也没碰到陆千俞一根汗毛，并非是他抢不过江琛，而是他真真切切地，亲眼看见陆千俞眼睛里从方才的一点惊惶，骤然变成了厌恶。
苏御呆楞在原地，因为他听见陆千俞轻轻说了声：“滚。”
苏御突然趴在方向盘上笑了，他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他笑陆千俞让他滚，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沿着眼角流进嘴里，不是咸的，是苦的。
司天稹一接到苏御的电话，便快马加鞭地赶到中心医院，电话里苏御只说他突然开不了车了，让他过来接自己。
等到了医院，找到苏御的车，司天稹发现车子是发动起来的，车门也没锁，但车里却没人。
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人接，焦急地在原地转圈等了他一会儿，司天稹才看见苏御踉踉跄跄地从医院外的方向走过来。
“队长你怎么了？”司天稹一下子扶住身子软下来的苏御道，“怎么脸色这么差，病了？”
苏御的脸上泛起一层不太自然的高原红，嘴唇也干皲起皮，他撩起眼皮看了司天稹一眼，有气无力道：“你来了，麻烦送我回家。”
一上车，苏御就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未开封的烟，拆开抽了一根才说：“抽根烟，不介意吧。”
司天稹把副驾驶一侧的窗户打开一条缝，摇头道：“没事。不过队长，你到底怎么了？”
苏御抬起那只夹着烟的手，它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半晌苏御叹了口气道：“我和陆医生的事，你猜得都对。”
司天稹沉默地开车，没说话。
“不过可能已经结束了。”苏御揉揉眼睛，心平气和地叙述一件仿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陆医生从小患有自闭症，这些年虽然好了点，不过也一直在治疗。他的主治医生曾经说过，自闭症病人的大脑结构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星，在遥远而漆黑的夜空里独自闪烁，又孤独又遥远。我曾经妄想把这颗星摘下来据为己有，做了很多违背天意的事情，现在报应来了，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司天稹奇怪道：“为什么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