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馆（四）

夜色浓重，繁星点点。

焉乐馆一片静寂，康云海的卧房燃着烛火。

他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破天荒没将心思放在棋盘上。

“小川......我还没这么叫过他！”康云海想着白日见到的那个女人——顾山川口中的“华妹妹”，眼中寒意大作。

房门敞开，焉乐使团参事马治文快步入内：“康副使，那女人的身份查清楚了。”

康云海揉捏着指腹，冷着脸道：“那女人是谁？为何与我的陛下这般熟络？”

“鄂国公之女，京兆府参军尉迟华，现调入四方馆西院任职。”马治文犹豫片刻，又道，“据说雍国先皇为陛下和尉迟华定下婚约，两人时常见面玩耍，感情深厚。若非陛下被废、幽闭南宫，他们早便成亲了。”

“若非陛下被废，尉迟华便是皇后......”康云海怒上心头，拂袖扫落满盘棋子，“怪不得那样叫他......小川，他是我的！”

马治文见康云海怒火中烧，静立一旁不敢说话。

“小川是我的人，不能叫旁人抢去，尉迟华在西院任职，四方馆不能住了。”

康云海眼中尽是怒火，朝马治文道：“明日寻个由头去四方馆，本使要和太上皇陛下好好谈谈，请他搬来焉乐馆。”

马治文点点头，回了声“好。”

“醋意大作的男人不敢惹，你开心就好，愿意怎样就怎样。”他想毕，轻手轻脚退出房门。

*

翌日巳时，云淡风轻。

尉迟华穿着淡蓝色襦裙，手拿纸鸢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

顾山川和肖华经过此地，见她柔声道：“华妹妹，今日没有公务？”

尉迟华听到顾山川的声音，下意识想喊“小川哥”，话到嘴边换了个称呼。

“回陛下的话，卑职今日无事，和友人约好了出城踏青。”她瞧着顾山川的双眼，关切道，“离开南宫后，陛下一切可好？”

自幼相识的玩伴遭了难，尉迟华关心顾山川的处境。

“劳妹妹挂心，我一切都好。”顾山川望着她，眉眼温柔。

尉迟华听四方馆的人说过，太上皇时常遭遇行刺。

沉默片刻，她不平道：“圣上太过分了！小川哥，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皇位的诱惑力太大，兄弟相残常有的事。”顾山川扯出一丝笑，拉住尉迟华的手，“华妹妹，多谢你关心我。”

“小川哥......”

她的话尚未说完，猛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满是寒意的男声：“尉迟参军，放开太上皇陛下！”

顾山川听出是康云海的声音，心下一惊，忙松开尉迟华的手。

尉迟华回身一看，于得水紧盯着她和顾山川，一副吃瓜相，马治文拽着康云海的手臂，防止他拔刀杀人。

“康副使，千万要冷静，这里是四方馆，不能动手。”马治文压低声音，又道，“等这女人出了四方馆，我带人教训她。”

“哥哥妹妹喊得那么亲热，郎有情妾有意，若她有什么闪失，我的陛下再因此殉情......不值当，无需动手。”

言罢，康云海甩开马治文的手，快步走向顾山川。

“陛下，康某想和您单独聊聊，可否借一步说话？”

因昨日的吻手事件，顾山川对康云海防备心加强，不敢和他单独相处。

“行，肖华是朕的心腹，任何事无需瞒他。”顾山川说着，搂紧肖华的手臂。

康云海压下心头怒火，笑着应了声“好。”

三人来到五十步外，于得水和尉迟华、马治文站在回廊下瞧他们。

“陛下，康某跟您说句心里话，”康云海摘下手上的翡翠扳指，一手将扳指递到顾山川面前，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垂首弯腰行了个焉乐礼节，“初见美人，一见倾心。望陛下应允，回到焉乐与康某永结同心。”

顾山川没料到他会说这些，不觉心跳加快，手足无措。

肖华拍了一下康云海的肩膀，怒上心头，忘记回廊下站着三名看客：“小小使臣吃了熊心豹子胆，陛下岂是你能肖想的！”

此话一出，回廊下的于得水和尉迟华震惊道：“康副使肖想......太上皇陛下？！”

“为何不能肖想？”马治文走过去，将瘦弱的肖华拽去一旁理论，“康副使是叶护的心腹，在焉乐的身份也很尊贵！”

肖华被马治文拽走，没人帮顾山川阻挡康云海。

康云海将翡翠扳指塞进顾山川手里，紧紧搂住他：“应允我吧，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

顾山川心乱如麻，用力推着康云海的肩膀：“此处人多，你先放开，有话慢慢说。”

“陛下没有直言拒绝，是不是对康某有意？”康云海放开顾山川，继而道，“不拒绝便是答应了，小川，待我办完事再来寻你。”

不等顾山川搭话，康云海转身就走。

马治文见此，放开肖华紧随离去。

康云海步伐飞快，没一会走远了，顾山川瞧着手里的翡翠扳指，咬牙道：“强 塞！我没应允收你的定情信物！”

肖华叹了口气，喃喃道：“完了，陛下求人办事，把自己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