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云间（十五）

巳时，日头正盛。

周文昭顶着一头汗进了门，于屏风后脱了外袍，来到软榻边坐下。

李仲南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又拿来一柄扇子扇风，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周郎，事办妥了？”

“办妥了，六日后成亲。周彦邦 这 混账 东西，痴缠姜相国两位千金多时，到头来娶了姜相国的侄女。幸亏姜相国不和他计较，否则我没脸去上朝。”周文昭躺在李仲南腿上享受着凉风，舒服地眯起眼睛，“李相国，周某有件喜事同你讲，昨日和彦霖上街，凑巧碰见岑家父女。岑福女儿见周彦霖生的俊俏，比你儿子相貌更好，有意给我当儿媳。周彦霖也看中了岑小姐，我和岑尚书当场结为亲家。”

“兵部尚书家的千金，真是一门好亲事。”

他眉眼含笑，扇风的动作不止：“你儿子成亲那日，我定会送上一份厚礼。”

“一家人不必如此，去观礼就好。”周文昭朝他笑笑，柔声道。

李仲南闻言，唇边笑意更甚。

“一家人......”他手上止了动作，从身旁小几上的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剥了皮喂到周文昭嘴里，“这词说得好，我喜欢。”

周文昭吃着葡萄，笑的眉眼弯弯。

这时，门外传来李瑾的声音：“父亲，我有事和您说，能进来吗？”

听罢，周文昭抬起头，欲坐直身子。

“不妨事，躺着。”李仲南将他的脑袋 摁 回 腿上，继而道，“进来吧。”

李瑾推门而入，瞧见周文昭枕在李仲南腿上，李仲南目光温柔给他扇风。

“半路 夫妻 还挺恩爱。”他心底嘀咕一句，面上笑道，“烊州的舅公寿辰将至，父亲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儿子代您前去贺寿。待归途，我捎些上好的古香缎回府，献与父亲、周太师制新衣。”

周文昭从李瑾的话里听出了破绽，烊州不产绸缎，与它相距甚远的渌阳才产绸缎。

至于古香缎，正是渌阳叶家绸缎庄最引以为傲的产品。

李瑾许是认为周文昭不知绸缎产地，故暗意李仲南他要去渌阳，从古香缎入手对付叶家。

“这便是他们父子的后招。”周文昭心里暗暗思量，面上平静如常。

待李瑾走远了，周文昭打算寻个由头出门，入宫将此事告知洪孝帝。

若成王谋反登基，他女儿身为皇后必受牵连，为保女儿平安顺遂，必须做内应。至于李仲南，另想法子保下。

“我突然想起一事，刑部陈尚书请我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周文昭起身下榻，拿了外袍飞快穿好。

李仲南搁下手中扇子，起身来到周文昭面前。

“昨日我碰见陈尚书，听他说母亲仙游，已上折子告假归乡。”他捉住周文昭的手腕，将周文昭拉到怀里紧搂着，“寻由头骗我，独自出门想见何人？”

周文昭心头一紧，连忙改口：“我记错了，是工部尚书请我过府一叙。”

“周郎回来前，他来府上送礼，怎的没和我提起此事？”

李仲南将周文昭 拽到 床边，重 重 压 在 下方。

“还在骗我......”他 捉住 周文昭 的手腕 摁 在 头顶，张 嘴 咬 了 咬 周文昭的 侧 颈，“昭昭，你说我们是一家人，因何事要瞒着我？”

周文昭刚想解释，却被他 堵住 了 嘴。

......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周文昭醒来见李仲南闭着眼躺在身侧，遂轻手轻脚下榻穿衣。

悄悄拿上官服，他溜了出去。

周文昭前脚关上房门，后脚躺在榻上的李仲南睁了眼。

“穿官服出门，还有事瞒我。”李仲南起身穿好衣物，嘱咐侍从悄悄跟上周文昭。

*

周文昭入宫找到刘喜，由他引着前往御书房。

洪孝帝和萧蘅正在议事，听说周文昭来了，忙让刘喜请进来。

周文昭直入正题，将李瑾前往渌阳、从古香缎入手对付叶家之事告知他们。

“叶家产业遍布渌阳，绸缎庄尤为显赫。”萧蘅听完周文昭的话，冷静分析道，“李瑾从叶家最引以为傲的古香缎入手，意图动摇叶家行商根基。”

洪孝帝脸色严峻，出言道：“肃国公，劳你亲赴渌阳，一定要破获这起阴谋。”

萧蘅点头应下，匆匆离开御书房。

为不让李仲南起疑，周文昭和洪孝帝没说几句便出了宫门。

*

午时，日头最盛。

桌上摆了饭食，李仲南时不时望向门边，眉头紧锁。

方才侍从回报，亲眼目睹周文昭入宫。李瑾走后周文昭有反常表现，两者联系起来，李仲南料定洪孝帝让他做内应。

“长相厮守，共度后半生，定情信物......都是在骗我吗？”他垂下眼帘，话语里充斥着浓浓的失落。

片刻后，周文昭手持两枚玉佩回来了。

“我言出必行，定情信物送你。”他将其中一枚玉佩塞到李仲南手里，满怀期待问道，“喜欢吗？”

“喜欢，多谢周郎。”李仲南面上带笑，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于心底暗想道，“哄骗也好，利用也罢，此生休想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