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幼年裴怆在黑白电视机上见过富人宴会,金碧辉煌的大厅,墙壁上镶嵌着红色宝石,顶端的钟外圈一转都是璀璨的钻石,如星子般,连他们踩住的地毯都价格不菲,夫人穿金戴银,小姐珠光宝气,男士皆是一身得体的西装,不同的款式,裴怆记得有一位穿着燕尾服,在繁杂吊灯下拉小提琴,那个调子,他依然记得,他对音乐没有兴趣,但场面太过壮观,裴怆看过一眼就忘不掉了。

他们的舞姿应该很优雅,随着旋律舒展,反正绝对不会是现在裴怆眼前的群魔乱舞。裴怆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张小李奇怪地看着他,勾住他的脖子问:“你犯上疯病啦?”

裴怆还在笑,大声喊着:“过去的事都见鬼去罢!我不认了!我不认了!”

张小李也来了劲,嚎了一嗓子:“吴雀秋,老子爱死你了!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啊!”

受到气氛感染的人们纷纷高呼着。

穷人的舞会,没有任何秩序,没有像样的音乐伴奏,每个人穿着不和谐的衣服,揣着烦恼忧愁,没有人认识自己,也不认识其他舞蹈的人,水浪击打着桥,一声高过一声的歌曲,一波又一波的热情,他们兀自狂欢在隐秘而深邃的桥洞中,只为再也不做自己,而是做天底下最自由最快乐的存在。

析阑是如梦似幻的灯,所有人都在往灯源聚集,偶尔他们累了,就来到这个只有白色手电,只有凉色月亮的地方,这个地方很远,走回析阑要花上很多天,有的人甚至就回不去了。

它就是一种远方。唐终槐没有去注意,裴怆玩疯了,早就想不起“远方”是个什么。

舞会暂时中断,邱不回穿着时下流行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个塑料瓶,开始说话:“压轴节目是吴雀秋小姐的独唱,让我们掌声欢迎。”

她率先拍起手,寒霜般的脸上露出笑意。

时隔十年,再听到这个名字,张小李依旧心如擂鼓,他的手傻傻地停在半空,又是脸红又是淌泪,他攥住身旁裴怆的手,动嘴时哆哆嗦嗦的,像是怕,像是激动,更像是失去神智。

“吴雀秋……她说……吴雀秋……”

此刻的张小李多是喜极而泣,外加一些小情绪,但在他看见吴雀秋以后,他的眼泪突然变得沉痛而压抑,宛如被人敲了一闷棍,张小李捂着头,哭得好像快要昏厥。

吴雀秋的独唱不像是一首歌。

像是寂寞的三更,卷起来一阵敲窗子的雪。

四周没有声音,吴雀秋站在略高一些的台子上打着手语,嘴唇轻轻合动,不时有一些如风的音坎坷地发出来。

混乱,因为一些低声哭泣响起,和吴雀秋的残败嗓音掺在一起,坚韧总是有哀伤,这一调子,裴怆每每想起,都像是重新回到桥洞舞会,吴雀秋一直在那儿唱歌,乐音升空,上苍悲悯,惊世骇俗。

他脑海里不自然地飘动着一句:哑巴少女唱着神话一般永无止歇的歌,不死即不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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