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忆的尘土

外界的热量没有把头发烧掉，而是把脑子点燃啦。脑子似乎很抗拒，所以会有一阵阵风从脑子里经过，和这个热量做抗衡。

我看到了何梦阳进了屋，眼睛里迸发出光芒，还有我从未见，在大人脸上见到的奇怪的表情。何梦阳五官都很大，挤在一张脸上。她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我始终没有明白何梦阳一直在自己和自己玩，她不是很安静，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不过她的装扮，显得我们是一家人。

一会儿一个又黑又胖的男孩子冲进屋子，他看到床上躺着的我，目光凝固了。兰姨急忙也进了屋子，喊道：“寒浦啊，你现在有空么？”

这个人正是何梦阳的哥哥，何寒浦。何寒浦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妈，你们捡破烂也不能好好捡么？这又是干什么？你们想救人，你们看看自己啥样子行么？”

何阵衡从外面冲了进来，拉着架势要打何寒浦，何寒浦一脸的无所谓，他睛里一闪而过的凄凉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人还是做神，我只知道神的责任是普渡众生，你们都看不到自己穷成什么样子了？”

何阵衡眼睛有藏不住的悲伤，他嘴唇动了动，难以控制的说道：“都是苦命的人。”然后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他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的看着何寒浦，他像是瞬间没有了力气，放下了扬起来的手，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丢了魂一样。

何寒浦站在那里，脸上居然没有一点波澜。似乎刚刚何阵衡几乎没有说话，空气都凝固了。直到何梦阳站起身来，把衣服拉起来，身体向着何寒浦靠近，用平淡的语气问道：“哥，俺要尿尿！”

何寒浦的思绪一瞬间被冰封，无法继续运转，他失去了刚刚的平静，何梦阳的声音真真切切在他耳边。何寒浦拉着何梦阳，走出了屋子。何梦阳一直手舞足蹈的，似乎刚刚的一切她都不懂。

何阵衡站在屋子里，自顾自的默默讲道：“今年我都五十多岁了，儿子至今没有结婚，女儿一直都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我的老伴儿身体一点都不好，这可怎么活啊！”何阵衡瘦弱的身躯，在门口的细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忧伤，这个头发基本上都白了的老头，弓着背，手自然而然的背在身子后面，他背对着光，脸上的神色我全然不知。我迷迷糊糊的知道，这个老人的一生也并不容易。

老人年轻人跟着自己的哥哥弟弟们一起逃荒，后来他和他们走丢了。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路上一直在用为数不多的自尊延续生命。何阵衡至今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和兰姨的遇见，全是他人生的幸运事情吧。兰姨是幼年丧夫，母亲也早早的改嫁了。兰姨母亲在兰姨10岁的时候，抛弃了兰姨，所以兰姨这么多年过来也不容易。

说来，何阵衡在没有饥荒之前，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少年。当年他才八岁，凭借着他当时的家境，他学习了很多别人接触不到的东西，而且，他很有天赋，是出了名的“天才”。何阵衡的父亲是一个比较富有的人，后来被陷害，不仅财产没有了，而且还锒铛入狱。后来，加上连年的饥荒，无疑是命运对这个家庭开的玩笑。

何阵衡的父亲入狱那天，何阵衡的母亲直接抛弃了何阵衡他们一家人，她说道：“他自己活不下去了，不能连累我也活不下去吧。”何阵衡还有他的几个兄弟们，天天去当苦力，只能勉强的填饱肚子，那个时候没少受欺负，别人都看不起他们。虽然说，何阵衡的父亲为人善良，经常帮助别人，后来也没有一个人对何阵衡的父亲伸出援手。

何阵衡在九岁那年就被迫成长为一个大孩子了，他知道有些时候，不存在什么同情，他知道只有自己无限变强才能够不被欺负。可是，他和自己的亲兄弟们说这个，遭到了无情的嘲讽。这也并不是真的想嘲笑他，只不过何阵衡对现实的残酷，一点都不知道。何阵衡当年肯定不知道，自己以后一生，都活在当年的巨大阴影下。

何阵衡的父亲从牢房里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骄傲。他变得沉默寡言，他可能明白了，世界上的金钱还有权力对人的诱惑力。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自己的钱多。何阵衡的父亲一直交代何阵衡他们，一这一辈子不要只看自己有什么，要看自己没有什么，无病无灾平平淡淡就行了。

何阵衡当时年少轻狂，觉得自己是可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的。可是，饥荒这个问题，率先打了他狠狠的一耳光。何阵衡他们基本上没有种过地，也没有钱买任何的东西。房子什么的都没有了，他们不得不踏上逃亡之路。

他们的骄傲还有过去的记忆，似乎都被留在那里。过去和现在的比较，只会让何阵衡的痛苦无限放大。原来逃命的时候，他经常会觉得这是梦，这根本就是荒谬的。怎么可能一个家庭的破败这么容易？何阵衡逃了两年，终于接受了这一切。

两年来，风吹日晒，没有吃过饱饭，没有睡过好觉。好在何阵衡还有他们的兄弟身体是极好的，后来，何阵衡的父亲他们几个人走散了。不知道是故意抛弃了何阵衡还是怎么搞的，何阵衡一个人的逃亡之路显得那么的漫长痛苦。

他以前喜欢被别人注视，现在他怕被别人注视，他怕别人用东西敲打驱赶他。“臭要饭的”是他这两年以来听得最多的，他似乎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就是他的名字了。他本想用自己的双手赚钱，可是，别人都看不起一个要饭的。

直到跑到石头镇，就是俺们这里。我们这里的人，在几十年前相对比较穷，可是，这个地方接纳了何阵衡。当年他们都才十一岁，何阵衡遇到了捡垃圾的兰姨，兰姨当时正在翻垃圾桶，头发乱蓬蓬的。

原本何阵衡知道，肯定不能和女孩子抢东西。他刚准备走，就被兰姨叫着了。兰姨人挺胆大的，她坐在垃圾桶边上，一边收拾垃圾，一边说道：“你是谁啊？俺怎么不认识你？”

何阵衡他那个时候，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疯狂的搜索自己的姓名，突然他想到了，他有名字的，他叫何阵衡。【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是他名字的由来。】

兰姨见何阵衡不说话，撅着嘴说道：“哼，不说就不说。”

何阵衡挠挠头羞涩的说道：“我叫何阵衡，我都快忘了我叫啥了。”

兰姨笑了笑，然后准备走了。何阵衡他直接坐在路边，何阵衡当时好久没有吃饭了，他坐在那里，思绪万千。虽然他很痛苦，可是他的表情依旧冷冰冰。

兰姨回头看看，看到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何阵衡。她又转过来，走到何阵衡这里，说道：“我可以坐在这里的，对吧？”

何阵衡的思绪被打断，他笑了笑点点头：“可以。”

兰姨坐下来，把垃圾放在身后，眼睛里充满了困惑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这句话无异于是刺痛了何阵衡，何阵衡的眸子缩了缩，长长的睫毛上突然就挂上了泪水，那是春天，阳光从树缝隙里洒落，何阵衡的泪水上闪这冷光。何阵衡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的事情，他觉得这个事情说出去肯定没人信。

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的说出去了。兰姨听到以后，也真的是哭的泣不成声。兰姨拉着何阵衡，拿着垃圾，边哭边走，然后呜咽着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