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发高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那个上午的,我只知道别人奇怪的目光包围了我。在我的心里,有种恐惧不断放大。巨大的落差,把我摔个粉碎。特别是中间有一段休息的时间,有七八个小男孩,走到我面前,对我无情的嘲笑。
“你是捡破烂的吧?”那句话,引来哄堂大笑。可是坐在讲台上的杜潇川一直都是一个冷漠的看客。一个人甚至还踢了我一脚,强烈的疼痛告诉我这个事情的它是真的。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就是强忍着不哭。我同桌直接抛弃了我,去到那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了。她的目光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我,坐在地上的我,腿麻了,失去了站起来的那种能力。我就坐在地上,被他们盯着。他们把这些行为称之为对我的“问候”。
有一个男孩甚至自顾自的拿出来了我的书包,他嫌弃的丢掉,像是书包里有什么一样。书包摔出去的时候,里面的破书还有破笔,还有一个不是很白的馒头暴露出来了。捏着鼻子大声的说道:“这是垃圾吧,这么破。好像还很臭呢!”然后,还上去踩了两脚馒头。
那个为首的穿着黑色的衣服的男孩,说道:“好了,这可是人家的饭。这让人家怎么吃啊!哈哈”这个家伙是谁呢,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唐言明是我们这里大队的二儿子。他有一个哥哥唐言硕上三年级,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们的父亲唐昊铭是一个出了名的人物,我们这里的人,谁不得礼让三分。
我家离学校2000多米,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泥巴路旁边是整整齐齐的树木,然后就是不太一望无际的田野。会有小路还有片片房屋点缀在土地之上,大家对土地都有独特的敬畏之心。比如说,谁出远门必然会带上一包土,水土不服的时候会喝点儿。
这一上午,我都在巨大的伤痛之中煎熬。巨大的黑暗笼罩着我,我像是一个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经历了这些,我一直都想不到为什么李大勤不要我了。李大勤的脸在脑子里翻来覆去,逐渐融入黑暗之中。我在脑子里一次次的喊着李大勤,渴望李大勤能给我一个拥抱,哪怕就是一会儿我就满足了。
后来,终于熬到放学了。我也知道了教室那个脏的桶是干嘛的了,大家都把所有的仇恨抛到桶里。有丢垃圾的,有大小便的。好在是秋天吧,也不算是太难闻。我清楚的记得有个人小声地说道:“那个桶和地上坐着的家伙,真的像极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感觉到外面的阳光都很刺眼了。瓦房上的草都绿的发光了,我听到孩子们的各种各样的交谈。那种叽叽喳喳的声音,覆盖了窗子外面的蝉鸣,刺痛了我的耳膜。
杜潇川他严声指责我太慢了,“你干什么?你不回家,我不用回家的么?”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到我的书包那里,捡起来了我的东西。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这个地方。我的腿明明撞到了桌子上,泪水都模糊了我的视线,可是,我害怕我的脆弱被识破。我一路跑到学校的一棵大树下面。树影在风中来回被拉扯,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摇晃的树影,还有我那颗渴望被带走的心。
我一上午都没有注意听到杜潇川讲的什么,我一直看着书包,还有破旧的东西。我一直在想李大勤的话,可是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李大勤的话让我反反复复的周转于光明还有黑暗之中。
我发现,我此刻无论如何也是走不了一步路了。我生怕被别人发现,我听到了唐言明的声音。唐言明和他的朋友们还在学校里,他一蹦一跳的说道:“我父亲可是有车的,你们都来我家吃饭!”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在阳光下格外的冷漠,我在树边尽力保持冷静,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我也确实看到有一个白色的轿车飞快的开进学校,这个时候杜潇川正好走了过去。车窗被放了下来,里面有一个胖男人,脸上的油在太阳下一闪一闪的。我似乎看到杜潇川点头哈腰的和车上的人交流着,瞬间觉得杜潇川弯着腰有点像一个鸭子一样,一直扯着嗓子大声的说话。
我看到唐言明他们都上了车,杜潇川在那里挥挥手。我想:杜潇川这个家伙,这个时候不急着回家了,而且还站在太阳底下。
等车走远了,他伸伸脖子,跺跺脚,然后他才急急忙忙的,像见了鬼一样跑出了校门,他双手一甩一甩的,可滑稽了。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这么能够跑的这样快,地上的尘土都被他带跑了一部分。
他们走了,我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我看到白色的馒头上面的灰,白馒头已经干巴了,所有的水分都在上午的时光里消失不见了。而且,脏了的馒头上面有好多蚂蚁,我把这个馒头放在树边上,起身离开。突然一口气没上来,眼一黑,我抓到了树,好在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我觉得好多了。
突然听到了李清云的声音,李清云还有几个女孩蹦蹦跳跳的从那边消失不见了。李清云的声音,像是一束光,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多想跟上去,然后和她们一起走。我刚愣神一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大喊大叫,女人的声音十分尖细,把我从迷离的状态抽离,太阳那么燥热,那个女人拿着一个扫把,穿着黑色的长裙,愤怒的像我冲过来。距离远的时候,我看到女人因为愤怒紧紧贴在一起的五官,还有那凌乱张扬的头发。
她过来以后,一把抓着我的衣服,声音碎在耳边,感觉耳朵可疼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说道:“你是干嘛的?把垃圾随便扔到地上?”
我急忙挣扎着要去捡起来地上的馒头,那个女人用扫把棍子敲打了我的手。她“啧啧啧”了几下,然后凉薄的声音带着冷意,说道:“你今天不把这里收拾干净了,你就完蛋了。”
中午的太阳十分的刺眼,我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色。我想说些什么,可是这个女人提溜着我的衣服,加上我的嗓子又干又疼,我愣是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那个女人喘着气,见我半天都不说话,“呸”了一声,暴躁的把我丢在地上,用扫把画了一个圈,我坐在被晒热了的地上,汗水顺着脸滑落,尘土飞扬,我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那个女人声音不紧不慢,不怒自威的说道:“你站在这个圈里,啥时候把垃圾吃了,啥时候出来!”
我看着爬满了蚂蚁的脏馒头,我就坐在地上。任由太阳晒着,我能感受到空气中任何细微的风的经过。我总觉得我这个时候哭都哭不出来了,身体的水分正在和时间较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晒的头晕,鼻子也突然不太透气了,感觉头发都要着火了。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带上了重影。一个女人,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花布衫,还有一个破了好多洞的裤子,一双发黄的鞋子进了学校。我迷迷糊糊听她说:“姐你怎么在这里,走,回家啊!回屋吃饭。”我能感觉到一瞬间,我腾空了,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我很难想象这个女人怎么把我带回家的,等我醒来,我看到了一个房子,我惊恐的坐起来,差点哭出声。那个女人,她是学校附近收破烂的女人。我看到屋子门口还有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坐在那里。她扭头看到我醒了,温柔的笑了笑。
那个女人在衣服上擦擦手,端着一个碗走过来说道:“小朋友,你醒了啊。我不是坏人,大家都叫我兰姨。刚刚那个是我闺女何梦阳。”
我点点头,头感觉要炸掉了。头还是特别的疼,感觉心里也不是很舒服。有种谁偷了我脑子的感觉,心脏突突的跳,我手特别抖。兰姨她把饭放在我的床头,还给我端来了一杯水。我看到并不是很干净的杯子,里面能够看到底的水。
我真的渴的嗓子冒烟,我颤抖着喝完了水。声音都哑了,我能感觉到说话时候嗓子像是在拉锯一样:“兰姨,谢谢你们。”
兰姨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她冰凉凉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那种关心的眼神,让我想起来了李大勤。我的眼泪直接就无声无息,不打招呼的流出来了,这一哭鼻子就更加不透气了。兰姨她急忙的出了屋子,大声的说了一句:“完蛋了,老头子,快快快,赶紧救人。这孩子发烧了啊!”
我自从醒过来似乎一直能够听到,瓶瓶罐罐呼呼啦啦碰撞的声音,兰姨出去以后,说了那句话,声音消失了。代替声音的是,脑子里像暴风雨来临时,听到的风吹声一样,一阵一阵的,特别是那种像是谁在脑子里放鞭炮一样,一疼一疼的,从一部分逐渐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