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中秋佳节（9）
初晨——灰蒙蒙的天逐渐有了明光，第一缕阳光折射进皇宫，照亮宫墙上半边的黄瓦。
朱砂色的红墙前种着几棵百年银杏树，日光普照，让那红墙上留下影儿；晨风一吹，使那金色的小“扇子”飘飘洒洒。
光透过窗子的薄纸，投出一隙明辉，那道炽热的线，把房间镀成金色。
谢昀微微睁开眼，眼前是被泪浸湿的一片朦胧，耳边从扎人的耳鸣转为清晰的鸟叫声。
他感觉光线有些刺眼，便眯起了眼睛，侧着头轻轻地向外看去。
他眼前似乎站着一人，那人背对阳光，看不清脸，全身被光笼罩，发丝被照得发亮。
这是一抹好似沈暄身形的人影。
谢昀想睁眼看清眼前人，可实在是虚弱。想说话，喉咙却并不如他所愿；眼周的肌肉奋力支撑，可那个支撑点突然断了，挣扎几下，没了力气，沉重的眼皮又盖了回去，他不想闭眼，因为他怕、怕合上后就她不见了。
整个身体脱离他意识的控制，又一次沉睡下去。
……
叽叽叽——也不知过了多久，鸟叫声越发洪亮，阳光也愈发强烈。
谢昀又醒了过来，这次他终于有力气睁开眼，能看清东西了。
他的视野逐渐清晰，眼珠转动捕捉周围的环境。
他慢慢适应着坐起身揉揉眼皮，他能感觉到面前仍然站着人，期待得转过头张开眼……
“……”
“……”
视野里是一张逐渐扩大的脸，谢昀被突然贴近的脸吓了一大跳，向后猛得仰了一下。这使他刚恢复的意识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因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小就喜欢追着他砍，絮絮叨叨管束他的唠叨鬼表兄！！是、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萧先丞见谢昀醒了，凑近他的脸。
“呦，醒了。”他摸着下巴打量谢昀。
谢昀有些不满，争辩着：“不是老萧、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凑那么近干什么！”
萧先丞杠道：“嘿，你这臭小子！真是没大没小的，我好歹是你长辈，怎么跟你表兄说话呢。”
他又从上到下反复打量谢昀几番后又说：
“嘶，我看你小子现在挺精神的，你等着啊，我去找你表嫂再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他就健步如飞的往外跑……
还没等谢昀开口，萧先丞就已经跑很远了。
“……”
算了，趴着睡觉。
他侧身躺了回去、压到伤口了……有点痛，翻了个身思来想去刚刚做的梦。
谢昀很纳闷，这只不过是一个梦，怎会如此真实？
一想到梦中沈暄的命被自己夺走后，心情就莫名变得悲伤，心脏隐隐刺痛。又想到她吻了自己，又有点害羞，毕竟第一次梦到和别人接吻，可这个吻并不甜蜜。他烦躁的将头蒙在被窝里不再去回想那段悲伤的梦。
只是个梦而已、又不是真实发生的，没事没事。他自我安慰着。
他并不确定自己第一次醒来时看到的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是不是沈暄，虽然那股气息和沈暄同样，但这怎么可能呢，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自己是臣子。醒来后不好好休息，跑来看他做什么。
一想到第二次睁眼就看见萧先丞的大脸。
谢昀：=_=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萧先丞在看护他吧，当时无非是自己眼花看错人了。
过了小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同时伴随着萧先丞的声音。
门被推开，是萧先丞搀扶着李忆愁来了。
谢昀想起身行礼，李忆愁连忙加快步子将他扶起。
“先别行礼，让我看看你体内的毒。”
谢昀照做，李忆愁为他把脉，又拆开谢昀手臂上的绷带，口子不算太深，已经不流血了。
再看了看他脸上那道浅浅的伤口。
“脸上的伤口很轻，不能留疤痕，放心、不会破相。”
她开玩笑似的忽地拍了下他的肩，调侃的笑，“有疤我也得给你治好，毕竟咱昀儿将来还得娶媳妇儿呢！”
谢昀赶忙解释：“哪有这回事啊！！”
李忆愁被逗笑了，一手压着躁动的他，哄着：“好好好，没有没有。”
玩笑过后，她认真的说：“其次，我检查过你身上的毒，发现了两种毒。除了从口入的，另外是通过那些暗器，受伤后从伤口进入体内的。”
谢昀点点头，询问：“公主呢，她怎么样？”
李忆愁做着手上的工作边说：“她无碍、只是喝过酒，好在那毒并不危险。”
“那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吗？”谢昀接着问她。
李忆愁舒了口气，“放心，毒素不强，我还是能解的。”
“对了，公主殿下…现在醒了吗？”
“小月儿中的毒很浅，已经醒了，可以正常活动。”
李忆愁将一个不大不小得白瓷红盖的陶瓷药瓶拿了出来。
“至于你，大概多躺个几天应该就差不多了，最近要注意饮食和温度。”
说话过程中李忆愁已经为他上好了药——
“好了，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一会有什么事喊先丞。”她站起身，背着药箱朝外走。
谢昀坐在踏上拱手感谢。
“恭送表嫂。”
——
这都什么事儿啊……
谢昀一想到那个梦，就愁得唉声叹气。
一旁的萧先丞悠然自得地倚靠在旁边的躺椅上，手中正捧着一杯热茶。
“怎么了，愁容满面的？”说完吸溜了一口。
“老萧，我问你个问题。”谢昀盘腿坐在榻上，朝萧先丞的位置挪了挪，托腮问道。
“你说，如果你梦见有个人死在你手里了，他没招你更没惹你，但你却亲手杀了他，而且还特别真实，醒来以后你会不会感到难受？”
萧先丞想想：
“这个嘛，要分杀的是什么人。怎么、你又梦见谁死了？”
谢昀虚虚一声：“假如、我梦到、公主死……了。”
“噗！！”
这话一入耳，萧先丞激动得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赶忙起身去捂谢昀的嘴。
“你可快闭嘴吧！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被旁人听见传进朝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少给我惹点祸吧！”
“哎呀，只是假如！假如！！”谢昀胡乱地挡开他的手。
“你这孩子，说话真是不知遮掩，什么事你都要说，以后可会吃亏的你知不知道！”
又开始了……
谢昀托着下巴，满脸困倦地盯着门缝透进来的光，耳边不断回荡这萧先丞絮絮叨叨、苦口婆心的教诲声。
他已经听累了，萧先丞说的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毫不夸张的说，他都能背下来。
“要不是你娘、”
萧先丞越说越起劲儿，可突然说到这句话时一顿，闭了口。
谢昀也因为这句话回过神，他转头盯着萧先丞，眼底空洞。
他被谢昀盯的一激灵，咳嗽一声。“那个……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会。”
接着他转身就要走——
脚马上踏出门槛，只听背后谢昀问：“我娘……怎么了？”
萧先丞身形一顿。
外面起了阵轻风，吹得窗框吱呀作响……
他背对谢昀，仰起头来陷入一阵沉思。片刻之后，他深深地叹一口气，然后才平静的说：
“你娘啊，她是个英雄。”
“一个、我也想成为的英雄……”
说完便不再看谢昀，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回归了寂静，谢昀面色沉下，顺手拿起一旁的佩剑紧紧抱在怀中，将自己蜷缩在床的一角，那模样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娘……”
